今年的春天,总是乍暖还寒,花儿们也慵懒着不愿意绽开,我想:也许这是一个寂寥的春吧。但在四月的一个晨雾未散的清晨,教学楼前的紫荆花悄然洇开一片紫霞。那些蜷曲了一冬的枝桠突然活过来,像被谁用胭脂笔细细勾过,花苞缀满虬结的枝干,藏着春天的密语。走在紫荆花树下,紫色的花瓣轻轻飘落,突然一句诗就闯进了我的眼帘: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这一树的花开,沉醉了每一个上学的孩童,沉醉了每一个匆匆赶路的人们,沉醉了酝酿一整个冬天的暖阳……
早读铃响时,小朋友们从树下奔跑着走进教室,微风一吹,一片片花瓣落在他们的头上、书包上,是半开的蝶形花,五片薄瓣层叠着,边缘泛着白边,像被阳光吻过的痕迹。忽然想起去年此刻,九年级、六年级的女孩们在花树下拍毕业照,裙摆拂过落英,班主任李老师举着相机笑,镜头里的紫荆花正落在她衣前,像戴了朵清丽的勋章。
幼儿班的张老师带着孩子们在树下观察花序,说紫荆是“叶前开花”,老枝上的花苞比新枝更稠密,“就像学校里的老教师,总把最好的东西藏在时光深处。”此刻阳光穿过花瓣,在地上投下细碎的紫光,她的声音突然有了温柔的弧度。
午后的操场浸在慵懒的阳光里,紫荆花的影子在操场上晃成碎紫的海。四年级的小浩蹲在树下捡落花,把完整的花朵夹进美术本——他要给住院的奶奶做书签。我站在阳光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突然吴老师走过来说:“这花啊,开时热闹,落时也体面。”他指着树根处的落花,粉紫铺了薄薄一层,像谁把晚霞揉碎了铺在地上,却没有一片是残破的,连凋零都带着郑重的仪式感。
黄昏来得很慢,夕阳给紫荆花镀上金边。六年级的住校生三三两两地在花树下读书,那些诗词课文在孩子们的轻声细语里变得灵动起来。一位老教师走过时感慨:“紫荆每年开,学生每年走,花树却记得每个孩子的名字。”他伸手触碰粗糙的树干,仿佛在交错的枝桠间看见自己多年来的剪影:从血气方刚到两鬓染霜。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时,月亮已经爬上树梢。玻璃窗上的紫荆花影渐渐模糊,却有细碎的花香漫进教室。后排的男生悄悄把花瓣夹进英语词典,被值日生发现后笑闹着追逐,花瓣落在地板上,像一句没说完的诗。讲台上,班主任李老师看着花名册,忽然想起十几年前自己当学生时,总把紫荆花别在自行车把上,骑过花影斑驳的校道,铃声惊落几片花瓣,追着车轮跑了好远。
刚放晴了几天,雨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进了校园,落在紫荆花树上,刷刷的雨点打落紫荆花瓣。我撑着伞经过花廊,看见满地花瓣在水洼里闪烁,像撒了一地的星星。我想起了去年毕业的孩子们回校探望,在花树下合影,说这里的紫荆花是“青春的记忆”。此刻雨滴穿过枝桠,滴答滴答滴在雨伞上,忽然觉得,这棵花树多像默默守望的人,把一届又一届的故事收进年轮,等春风来的时候,再把回忆酿成新的花开。
晨光再次漫进校园时,幼儿班的老师把落花装了满满一竹篮。她要把这些花瓣晒干,藏进每个小朋友的梦里。新抽的嫩芽已在枝头鼓起,而那些飘落的花瓣,正以另一种方式活着——在学生的日记本里,在老师的教案夹中,在校园角落的香氛里,在每个曾为它驻足的人心里。
阳光穿透新叶的间隙,在铁栅栏上投下晃动的光斑。紫荆花还在陆续盛开,有的刚吐出半瓣,有的正舒展蝶翼,有的轻轻落在地上,成为孩子们入校时的第一个惊喜。门口的花树年复一年地开花,看着穿背带裤的小不点长成系红领巾的少年,再长成风度翩翩的青年,把他们的小名、笑声、第一次摔倒的眼泪、第一次成功的喜悦都收进虬结的枝干里。紫荆花每年都开得这样认真,仿佛生怕辜负了什么。那些缀满枝头的花朵,是树写给校园的情书,是时光藏在褶皱里的温柔,是每个路过的人,都曾被春天认真读过的证据。
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爱是暖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