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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24
星期三
当前报纸名称:毕节日报

忙趁春风放纸鸢

日期:0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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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04版:副刊       上一篇    下一篇

  “又是一年三月三,风筝飞满天。” 春风掠过檐角,檐下铜铃轻颤,惊起缕缕回忆。那时的我总爱站在青石板巷口,看邻家少年拽着五彩纸鸢奔跑,纸鸢的影子掠过斑驳的土墙,像一只振翅的蝶。

  清明过后,外婆总说:“该扎风筝了。” 舅舅便从柴房搬出陈年的金竹,竹节上还沾着去年的竹叶。他执篾刀将竹竿剖成薄片,刀刃与竹纤维摩擦出沙沙的声响,像春蚕啮桑。我蹲在一旁,看竹片在他掌心翻转,渐渐削成薄如蝉翼的竹条。

  “要选向阳处的竹,质地最坚韧。” 舅舅将竹条浸入淘米水中,水面立刻浮起一层青黄的竹屑。待竹条晾干,他用细麻绳将它们绑扎成鹰架,麻绳在指尖绕出莲花般的结。我凑近看,竹骨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糊风筝的纸是外婆从供销社讨来的挂历纸。她裁下印有牡丹的那页,用面糊细细黏在竹架上。面糊是用糯米粉熬的,散发着淡淡的米香。我用指尖蘸了一点,尝起来竟有春天的味道。最后,舅舅用狼毫笔在鹰翅上勾出翎羽,墨色未干时,我偷偷点了颗朱砂痣在鹰嘴,惹得外婆直笑。

  田埂上的紫云英开得正盛,我们抱着风筝奔跑,衣摆沾满草籽。小樱举着鹰鸢,我攥着墨斗线轴,线轴上还缠着舅舅的墨线,带着松木的气息。“跑!” 小樱松手的刹那,鹰鸢晃了晃,突然栽进麦田。

  “尾巴太轻了。” 王大伯扛着锄头路过,折了把胡豆秆绑在鹰尾。嫩绿的豆荚在风中摇晃,像一串翡翠铃铛。再次放飞时,鹰鸢竟稳稳升起,线轴在掌心发烫,仿佛握住了半片天空。

  “竹做的骨架纸做的肉,东风送你上青天!” 小伙伴们追着风筝唱民谣,歌声惊起田间的白鹭。鹰鸢越飞越高,胡豆秆在云絮间若隐若现,像给蓝天绣上一道绿边。我仰着头,直到脖颈发酸,忽然觉得自己也成了风筝,被春风托着,飘向遥远的云端。

  柳堤上的风筝渐渐多起来。有个穿红衣服的男孩牵着蜻蜓风筝,跌跌撞撞地跑,蜻蜓总在离地三尺处打转。他急得大哭,妈妈便让妹妹拽着线在前跑,男孩举着风筝在后追。“放!” 妈妈一声喊,蜻蜓突然腾空,男孩破涕为笑,露出缺了门牙的豁口。

  “斗线斗,栽跟斗;斗线平,跑不赢。” 我们围着他们唱童谣,惊得堤边的垂杨簌簌抖落花絮。不远处的梧桐树上,挂着只断线的蝴蝶风筝,彩色的翅膀在风中扑棱,像只受伤的鸟。

  暮色漫过田埂时,我们才想起回家。墨斗线轴已空空如也,鹰鸢成了天边的小黑点。舅舅说:“放线要收放有度,就像做人。” 他捏着线轴轻轻一抖,鹰鸢竟听话地俯冲下来,惊起一群归鸦。

  回到家,妈妈总说我像个泥猴。她用丝瓜瓤蘸着井水擦我脸上的泥,絮絮叨叨:“明日该上学了,还疯玩。” 可我分明看见她偷偷将鹰鸢挂在窗棂,月光透过纸鸢,在墙上投下展翅的影。

  后来读到徐渭的 “柳条搓线絮搓棉,搓够千寻放纸鸢”,才懂得古人为何对风筝情有独钟。这看似轻薄的纸鸢,实则是天地间的秤砣 —— 一头系着稚子的欢笑,一头牵着游子的乡愁。

  如今的城市里,高楼代替了麦田,风筝的骨架血肉也变成了塑料和钢丝。但每当春风起时,我仍会想起那只载着胡豆秆的鹰鸢,想起舅舅那句 “放线要收放有度”。或许人生就像放风筝,既要借风而上,也要懂得收线。

  檐下的铜铃又响了,恍惚看见童年的纸鸢掠过云端,嫩绿的胡豆秆在天际摇曳,像春天的逗号,点在时光的扉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