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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22
星期一
当前报纸名称:毕节日报

霜吻春色

日期:0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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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04版:副刊       上一篇    下一篇

  春已来,二月底连续几天的低温,人们仍然穿着冬装。但是,尽管一夜寒霜铺展,却不能阻挡春天的脚步。

  清寒的早晨,鸟鸣声声入耳,我看向窗外,晨雾朦胧了山川,仙气飘飘。推窗的刹那,雾霭如流银涌入,睫毛霎时缀满细碎的冰晶,世界在朦胧中洇开一幅水墨长卷。

  透过迷雾,东方的光亮与前些日有所不同,穿透力极强的阳光,一缕缕照向西北方的山顶。顿时霜气蒸腾,云海翻涌。

  霭霭晨光中,阳光刺破薄雾,为大地披上“金纱”,寒霜在晨光中碎成“金箔”。

  走上楼顶,看到我的兰草花盆里的青苔上覆着一层厚厚的霜,兰草叶也莹莹润亮,薄薄的花瓣此时被霜定型,却封不住它们的芳香。几枝晚开的蜡梅也透着清冷幽香,飘进鼻翼,沁入心田。放眼菜地的蔬菜,白菜叶片青翠冰亮,茼蒿顶着水晶冠冕,细密的冰珠顺着锯齿纹路滚落。

  父亲拿着镰刀,佝偻着腰割起一棵白菜,冰凉的霜在他的手掌中铺展成银河,他呵出的白雾与霜化喷吐的蒸汽在半空交融,凝成细小的虹。母亲摘下经霜的菜叶,翡翠般的叶片在水盆里舒展,断裂的冰纹渗出清甜的汁液。厨房里跃动的火苗舔舐锅底,蒸腾的热气在窗户玻璃上浮起泪滴。

  不远处,早开的樱桃花抖落冰晶,粉瓣凝着霜色,在料峭的风里绽成点点春光。田埂下的草芽顶开碎冰,嫩尖上悬着融化的银雾。

  老农的吆喝声掠过田垄,耕牛的蹄印里已渗出绿意,犁铧翻开板结的冻土,新鲜的土壤翻涌着温热的腥甜,蚯蚓的躯体在春泥上写下蜿蜒的象形文字。坡耕机的轰鸣,惊起觅食的麻雀。铁齿梳过的沟壑里,洋芋种正与残雪私语。

  春耕的喧闹解冻。手挎竹篮的妇人弯腰点种,少年握着震动的锄头平整秧田,裤脚边溅起的泥点在空中绽成褐色的花。最动人的是水田里的倒影——扶犁人的斗笠、惊飞的白鹭、揉碎的云絮,都在漾着流银的水面浮动。村庄里,移动水果车的喇叭声由远及近,声波在雾中荡开涟漪,惊散了正在啃食草霜的山羊。

  炊烟与晨雾缠绕着爬上松枝,将机械的震颤、夯土的闷响、檐角的滴答,酿成山野特有的春醪。耕牛的喘息混着老农的山歌,把冻僵的土地唱得酥软。当第一粒种子坠入温床,整片田野都听见了破壳的轻响。

  当阳光的味道和温暖一寸寸亲吻山川河流大地,我听到了霜被融化的声音。它们一点点幻化成白色而又缠绵的雾,悠悠扬扬地环绕亲吻,包裹着山腰、流水和这片肥沃的土地。白雾如同灵魂深处爱的精灵,灵动而柔软地倾诉着它们的眷恋,爱着这片土地和庄稼,爱着这满山林木,爱着这座小城,爱着每一条小巷,也爱着走过小巷的那个穿着粉色衣服的女孩,和坐在家门口的银发老人,还有广场上健美的灵动烟火……

  我从没如此认真地感受过这种缠绵、带着清冷又饱含深情的缱绻。

  在林场,阳光透过树影,一缕缕穿过林雾,树影间光斑跃动。这美丽的光影,看得到,却抓不住,朋友们用相机抓拍,留住那美好瞬间。他们还航拍了云海中的县城,以及云海中公园里盛开的第一树春花。我走到刚刚绽放的花树旁,它们摇曳着枝头,欢快地开放,一对云雀在花枝间觅食,啾鸣跳跃,它们告诉我,春天踏着寒霜飞来了。

  山茶用朱红的花盏承接碎玉,野樱虬曲的枝干顶端,细小的花苞挣破冬壳探出头来,春天在枝头苏醒了!风搬运十万枚粉白的动词,阳光在枝丫间流淌成蜜,每一粒花苞都抱紧自己的心跳。忽然有画眉掠过枝头,蹬落的花絮簌簌跌进溪涧,揉碎春日绸缎。鸟喙抖落露水的音符,在春日里窃窃私语。啼鸣坠入漫山遍野的香雾,花瓣旋开柔软的裙裾,中国樱桃之乡在一簇簇颤动的呼吸里,抖落所有冬的沉寂。

  雾霭流动的姿态曼妙妖娆——它们时而化作纱幔缠绕楼房飞檐,时而变作游龙潜入农家小院。双河公园河水上的雾最是顽皮,忽而将垂柳幻化成白发三千丈的仙人,忽而把石桥揉进宣纸,只留半弯孔洞如月牙浮空。

  当阳光刺破云层,霜开始举行盛大的告别仪式。松软的土地,碧绿的菜畦,林间的松针霜花,全都升腾起薄烟,整个清晨的霜华都拓印在了缥缈之中。

  我捧着一碗面站在院中,看融霜化作春水渗入土地——那些晶莹的精灵未曾离去,它们正化作山岚的呼吸、嫩芽的血液、春涧的絮语,在这片被霜吻醒的土地上,写下万物生长的第一行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