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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20
星期六
当前报纸名称:毕节日报

我的花灯记忆

日期:0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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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04版:副刊       上一篇    下一篇

  跳花灯戏(侯进勇 摄)

  我大脑里最早的记忆,就是父亲扛着我到黔西羊场夹卧外婆家去看花灯戏。

  那时大约五六岁,还未上学。父亲听说外婆家建了新房,要请跳花灯戏的来热闹一下,于是丢下手中的农活,带着我去外婆家。

  父亲一开始是不想带我去的,但我嚷着要跟他一起去,父亲经不住我的纠缠,便带着我上路了。

  去外婆家的山路很窄很难行走。不到一公里,我就渐渐跟不上父亲的步子,无奈,父亲只好弯下腰把我扛在肩上。

  那时父亲30多岁,正值壮年,但崎岖不平的山路不一会还是让他气喘吁吁。他不断地把我从左肩换到右肩,又从右肩换到左肩,天快黑时,才到了外婆家。

  吃过晚饭,外婆家新房门前的空地上亮起一盏充气的马灯,空地四周也站满了周围村寨的人,大家都在期待花灯戏的开始。

  不一会,拥挤的人群自觉地让出一条路来,一个装扮艳丽的女子轻甩长袖,迈着细碎的步子出场了,人们欢笑起来。继而一个穿着蓝布长衫,留着八字须的男子迈着小方步来到女子跟前,抱拳、作揖后,围着女子唱起花灯调,跳了起来。等不及花灯戏的间隔休息时间,人们又欢快地催促着二人跳起花灯戏来。

  也许是男子的年纪比女子要大一些,几曲下来,男子就有点跟不上女子的节奏。无奈,男子只好摆摆手,示意自己要休息一会,然后双手抱拳向大家作揖说,如有喜欢唱花灯的,都可以上场来。

  人们四处寻找着上场跳花灯的人。良久,无人应允,父亲看着有点冷场,把我往舅舅怀里一塞,对着周围的人说,我来!

  只见父亲从腰间取出一把折扇,“唰”的一声打开,动作娴熟、轻盈。我还在惊愕间,父亲已迈着轻捷的步子来到舞台中间,起声唱起了花灯调《豌豆儿藤藤多》。父亲的声音圆润,空灵而不失饱满,起承转合与女子的声音刚好契合。人们的眼睛时而盯着父亲手上的一招一式,时而盯着女子脚步的前仰后合。人们看痴了,看呆了,花灯调结束良久后才回过神来,继而恳求父亲再唱,再跳。

  这一夜,我不仅惊愕于父亲会花灯戏,更惊愕于花灯戏结束卸妆后,那个女子居然是男扮女装,且扮得惟妙惟肖。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舞台上的父亲,再看看身边睡熟的父亲,觉得既亲切又陌生,心里想,他们会是同一个人吗?

  自从知道父亲会唱花灯后,晚上在火炉边,我就请父亲唱花灯调给我听,隔壁的叔叔和哥哥听到父亲唱花灯调,都来到我家。如果是熟悉的调子,大家还会一起唱,但总有一些人因为不识字而唱错,于是大家停下争论这个字,常常为这个字应该读什么而争得面红耳赤,请识字的人来认读后,老屋里又充满了欢愉的笑声。从那时起,我就想长大后一定要做一名教师,教大家识字。

  我家的老屋比一般人家要宽大些,容纳的人也就更多一些,茶余饭后,人们常常会到我家来唱花灯。父亲也热情,每晚总是把灶火烧得旺旺的,老屋挤满了人,充满了生活的乐趣。

  起源于南方的花灯戏清末传入黔西地区,与北方的秦腔相比,它没有秦腔的粗犷和豪放,它的调式显得比较温婉细腻,也许是不同地域的人,对剧种有不同的喜好吧。

  自从父亲在老屋唱起了花灯,来唱花灯的人越来越多,父亲也因为去外婆家唱花灯而出名,慕名前来交流的人不少。对于远道而来的爱好者,父亲热情接待,需要相互交流跳花灯时,便到门前的场坝里。

  有一次,一个外县有名的花灯王杨先生携两个弟子来同父亲交流花灯戏。大弟子是他的儿子杨大华,小弟子是他的徒弟李小平。李小平专饰文角(扮女性),他给我的印象太深了。那晚他同师父一道跳花灯,又同师兄跳。 女性服饰穿在他身上,一颦一笑 ,一招一式,女人味十足。两年前我遇见他,他说现在已经组建了自己的花灯剧社。

  当晚杨先生同他的弟子跳完花灯戏后,父亲又邀请同街的戚叔同他一道上场跳花灯。

  我眼睛盯着戚叔,心想戚叔除了会做木工活,什么时候学会了唱花灯?哪知花灯调的音刚起,戚叔忽然间变成一个妖娆多姿的“女子”,想不到一个中年男性会把女性的柔情表现得恰如其分。但他们还是会唱错词,这更增添了我长大后要成为教师的决心。

  过了很久,我才知道父亲是一个花灯迷,他同戚叔早些年就搭档跳花灯,只是乡人对花灯戏多有误解,所以他们就不在本地跳。若不是外婆家建新房要热闹一下,我也不会知道父亲居然会跳花灯,更不会知道父亲和哥哥们经常唱错花灯调里的唱词,也许我就不会下定决心要当一名教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