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大方县核桃乡核桃村,因盛产核桃而得名。
在村里,家家户户都种有数量不等的核桃树,多则上百棵,少则十几棵。一直以来,核桃树们始终不离不弃守护着这片土地,守护着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春天,核桃树吐出嫩绿的新芽,如刚睡醒的孩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夏天,茂密的枝叶凑成宽大的树冠,为人们撑起一片清凉的世界;秋天,核桃挂满枝头,像一个个绿色的小灯笼,预示着丰收的喜悦;冬天,尽管树叶凋零,但它们坚实的枝干依然挺立,默默积蓄力量,等待春天。
我家的老屋在村里并不显眼,是典型的三合院板壁房,一楼用木板搭建,二楼用竹条编织后涂抹灰浆,屋顶则以青瓦覆盖,虽已陈旧,但承载着我许许多多的记忆。小时候,我们堂兄妹几个,经常在院子里嬉闹。有时是捉迷藏,笑声回荡在整个院子;有时会爬上核桃树,模仿鸟儿在枝头歌唱。奶奶常常站在老屋前,拄着拐杖,弯着腰,朝远处张望,盼望着亲人归家。那身影在夕阳下被拉得很长,充满了无尽的思念与期盼。
院子前面的菜园子里,有一个特别的角落,那里种着哥哥从外婆家挖来的几棵木瓜树。木瓜树开粉色的花,花朵娇滴滴的,在绿叶的衬托下,格外迷人,花开的时候,整个菜园子弥漫着淡淡的香气。刚摘下来的木瓜虽然味道发涩发苦,但并不影响它成为我们心中的宝贝:大表哥是医生,告诉我们切开晒干后的木瓜,是上好的药材,拿到街上去卖掉能换回不少生活用品。
小时候,暑假是充满汗水与欢笑的。清晨,当第一缕阳光还未完全穿透晨雾,我们便和妈妈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剥烟叶,这看似简单却繁琐的工作,是我们每个暑假不可或缺的任务。清晨的烟地里,露水尚未散去,打湿了我们的衣裤,丝丝凉意让我忍不住打寒战。那时的我总是抱怨这么早就起来干活,心中满是不情愿。
然而,这些小小的不满在二哥烘烤烟叶时便悄然消散。编好的烟叶被小心翼翼地挂在烟杆上,整整齐齐地挂进烤烟房烘烤,烤烟房的周围,散发着一阵阵浓郁的烟草香。有时,我们会掰几个新鲜的苞谷或捡一撮箕洋芋,放在二哥烤烟用的煤炭火上,看着它们在火堆旁慢慢烤熟,不一会儿香气便弥散开来,引得我们这些馋猫蜂拥而上。那种纯天然的美味,至今无出其右。
烟叶经过一周左右的烘烤,冷却后要按颜色和品质分拣好,再拿到烟草站去卖。在当时,这片片烟叶是村里人最主要的收入来源,每一片都凝聚着人们的汗水,也见证着生活的不易。
转眼到了寒冬腊月,村里过年的气氛总是格外浓郁,杀年猪是年前不可或缺的大事。清晨,天空还在灰蒙蒙的时候,整个村子就被此起彼伏的猪叫声唤醒。杀年猪那天,村里人都会前来帮忙,叔伯大哥们忙着分割猪肉,妈妈和嫂子们就在厨房里忙着准备“杀猪饭”。小孩子则像一群快乐的麻雀,跑进跑出,一会儿帮忙提肉,一会儿提水、倒水,不亦乐乎。
新鲜炒制的猪肉香味四溢,咬上一口,满满的幸福感涌上心头。亲朋围坐桌前,丰盛的饭菜冒着热气,孩子们在其间穿梭嬉戏,大人们互相分享着一年来的喜怒哀乐。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所有的烦恼都被抛诸脑后。
新鲜的猪肉分割开以后,只留一部分当下食用,另一部分则开始“保存之旅”:熬猪油、熏腊肉。杀猪的当天晚上便要熬制猪油,雪白的猪肉盛在大铁锅里,在锅铲不断地翻动下逐渐收缩,析出清亮的猪油,油香味逐渐充盈整个屋子。熬好的猪油用土坛子装好,冷却后莹白无瑕,亮泽滑腻,坛子沉甸甸的,够全家吃上大半年,仿佛也装满了对来年的期盼。
熏腊肉也是一件麻烦的趣事。把新鲜猪肉用盐腌制好后七八天,哥哥们便领队去山里捡干柴、杉叶和柏枝叶回来。腊肉是在堂屋里熏的,一块块腌好的肉悬挂着,下面燃着柴火并杉叶、松柏枝,烟雾缭绕中,腊肉慢慢失去水分,变得黄澄澄的。这个过程中,我们最开心的是偷偷割几块肉穿在辣子钎上就着柴火烤,那滋滋冒油的声音就像美妙的乐曲,配上辣椒面吃,浓郁的肉香和辣椒的刺激完美融合,每一口都是舌尖的盛宴。
腊肉熏好,春节也就要到了。过年的前一天,我们的“固定节目”是去外婆家附近钓鱼。那片水域四周青山环绕,水质清澈,鱼虾成群,只需用简单的鱼竿和饵料,甩出去就可静待鱼儿上钩。有时运气好,能钓到不少鱼,即便“空军”,也不必担心,周边人家总会热情地向我们兜售鲜鱼,活蹦乱跳的仿佛还带着湖水的清新气息。把鱼带回家,就只等着妈妈大显身手,给我们做鲜鱼汤。妈妈每次都要从园子里摘几片鱼香菜放进汤里,这独特的清香让鱼汤更加鲜美,让我们根本顾不上父母“小心鱼刺”的叮嘱,只顾埋头吃着,连汤也喝得干干净净。
……
长大后,我离开了故乡,去到了外面的世界。然而,无论走得多远,村里的一草一木、一人一事都深深地印刻在我的脑海里。每当疲惫时,我就会想起老屋院子里的欢声笑语,想起奶奶慈祥的目光,想起那一片片核桃林和盛开的木瓜花,想起那烧苞谷、烤肉的香味,帮我找回内心的宁静。
也许,这就是故乡的魅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