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石少华
周末闲暇,与三五朋友结伴至远郊游玩。走进一家“柴火饭店”内,看见店里的伙计正在使用一件什物,很是惊奇。这是一根两尺来长、锄头柄粗细的竹制吹火筒,可以用来一头含在嘴里,另一头伸入灶膛内,由轻到重使劲不停地吹着催火。
烟雾缭绕盘旋,又徐徐飘散。想起第一次看到吹火筒,是小时候在农村看到外婆生火做饭。她总是拿着这么一根竹筒对着灶里的柴火呼呼地吹,觉得很新奇也很好玩。
之前我一直在县城随父母吃食堂或在家烧煤做饭,没看见过吹火筒,更别提使用。
吹火筒很神奇,行将熄灭的灰烬、半天不着的柴火,只要拿着它一吹,就能像玩魔术一样显神通,让死灰复燃、火焰炽盛。外婆告诉我,弄饭全凭它起火,没有吹火筒,柴火就烧不到火候,做出来的饭菜味道自然而然就会逊色。
吹火筒这么好玩而又有用,于是吹火筒催火的差事被我抢着承包了。我常常坐在灶前,一边吹着吹火筒,一边听灶旁烹饪的外婆絮叨。吹火筒的使用有技巧,必须深吸一口气,鼓起腮帮子,不徐不疾持续地吹。我刚开始吹时不得法,经常弄得“满面尘灰烟火色”,四溢的浓烟更是呛得人咳嗽不止、泪眼难开。有时柴火又忽然燃起,火苗窜出,烧焦了我的头发和眉毛,但有的时候任凭你怎么吹,也不见复燃,最后还是外婆将柴火架空后,接过吹火筒吹燃。有时我吹着吹着,忽来一出恶作剧,对着灶里的灰烬一顿猛吹,一时间草灰飞扬,飘在空中、落在锅里。外婆伸出手佯装要打我,我连忙嬉笑着躲开了。
吹火筒既是我的吹火工具,也成了我的玩具。屋里屋外,我都随身带着吹火筒,如同武士手里的长剑一样片刻不离身。房前屋后、犄角旮旯,正在织网的蜘蛛被我的吹火筒吹得张皇失措,排列整齐匆匆行军的蚂蚁也被我吹得乱了阵形,就连外婆家的大黄狗、小猫咪一看见我举起吹火筒要对着它们吹,也慌不择路地逃跑了。
夏天,劳作了一天的外婆、舅舅放工回到家,坐在门槛上或躺在躺椅上歇息,我上去用吹火筒给他们吹风,他们感觉很惬意。
每当和邻居家的孩子在外面冲冲杀杀的时候,我手里的吹火筒时而变成了长矛、大刀,时而又变成了长长的步枪,如同哈利波特手里的魔杖,令人眼花缭乱。只是有一次因我贪玩遗失了吹火筒后,外婆便不再让我碰吹火筒了。农村烧的柴草很湿,没有吹火筒很难点燃,那次全家搞到很晚才吃上晚饭。
再到外婆家是第二年冬天了,青瓦房上袅袅升腾起缕缕炊烟。外婆正张罗着让舅舅砍下一根竹子,削去枝桠、刮去青皮,以三四节约一米长的竹筒为一根,用锯子锯了三根,从开口处打通中间几个竹节后,在最前端的竹节上钻个小孔,这样一个吹火筒就做成了。舅舅说这下有备用的,不怕我弄丢吹火筒了。同时,舅舅还给我特制了一根回城可以用的吹火筒。这是特意为气息不足的我量身定制的,只有一节,不粗,吹火盆里、烘篓里的木炭火用得着。我高兴地拿着小吹火筒吹起了大家围在中间的那盆火。火焰赫赫,温暖着我和大家的心。小小的吹火筒,藏着我幸福的记忆。
日升日落,月圆月缺。如今,家乡的农村做饭炒菜不再用柴生火,而是用电和液化气。早已被光阴抛弃的吹火筒犹如乡愁,只留下一道往事依依的印记。二十多岁的时候,我离开家乡,离我的外婆越来越远,有时一年甚至几年才见一次。她生前曾随我的母亲到过我生活的城市,惊讶于一打就着的煤气,回忆我小时候把吹火筒当玩具玩的趣事。离开时她嘱咐我说:菜要好吃离不得火大,还是吹火筒吹出来的柴火饭菜好吃。老人家对晚辈的关心,就在简单平常的一顿饭里。
时过境迁,故乡的一切缠绕成无法释怀的情结,在岁月深处与日俱增。不知何时才能再次归乡,去外婆曾经生活的老屋看看,和坟墓中的她说说话,让时光回返,任岁月里的那份淳朴、美好重新流淌。我在饭店里呆坐着,傻想着,突然发现,原来,我内心的某个地方早已缺了一个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