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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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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报纸名称:资阳日报

童年生命状态的多维呈现与精神内涵探寻

日期: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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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04版:苌弘广场       上一篇    下一篇

  □ 陈善珍

  儿童文学独特的审美和艺术气质之一,是表现在真实的社会情景中儿童的生存状态,以及童年特有的力量和精神内涵。

  靳朝忠是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一位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家。他的《颤悠悠的小木桥》和《乌蒙苗乡校园采风》分别于2013年和2017年获得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前一篇被选入四川省《群文阅读》教材。两部作品所反映的童年生活和童年文化环境完全不同,但童年生命状态所蕴含的精神力量和美学价值都值得探讨。

  《颤悠悠的小木桥》是一篇回忆往事的散文,它描写了“我”与哥哥童年时代特有的“纯真”,这是一种混沌中的清明、稚拙中的纯善,这是一种充满代际传递力量的审美境界。

  爱是文学创作的永恒主题。以“爱”为主题的儿童文学作品无疑是多样化的、丰富的,要别出心裁、脱颖而出其实是很难的事情。《颤悠悠的小木桥》以动人心弦的细节描写,把深沉而内敛的情感渲染得淋漓尽致,让我们感受到童年生命特有的“真”的感觉、状态、性情和直觉。

  故事发生在饥荒年代,特殊背景奠定了作品沉重而又真实的基调。“桌长伸出颤抖的手,一人一片均匀地分。我感觉桌长那分肉的手,像千斤般重。几双眼睛聚焦般盯着菜瓢,几个来回,每人碗里已有五六片鲜肉了。肉片大小不一,很难把肉分匀。这时,桌长又把一些零碎的小肉片掂量着夹进先前分得略少的碗里。”对桌长分肉的细节描写,把那个物质匮乏、生活艰难的时代呈现在读者面前。

  每月供应的“三两肉”,对于饥饿的学生来说是无比珍贵、充满诱惑的。生存面临着巨大的困境,“我”和哥哥会做什么,这是对人性和亲情的重大考验。于是便有了两次“偷渡小木桥”。一次是送肉,一次是送鲫鱼。两次偷渡,让人性的光辉灿烂夺目,让生命的纯真绚丽多彩。

  看看第一次“偷渡小木桥”。“哥哥让我拿着瓷盅,他先试一试:猫着背,小心翼翼地挪步。木桥一步几摇,颤颤悠悠。好不容易挨到对岸,吓出我一身冷汗。我大着胆子,索性跪卧在小木桥上,一手端着瓷盅,一手抓住横木,手膝并用往前挪动。‘哎哟!’一枚小铁钉划破了裤子,膝盖渗出血来。”文章把“我”和哥哥偷渡小木桥时危险、紧张和恐惧的细节,描写得十分真切,让读者有如身临其境。

  为什么“我”和哥哥不顾惩罚也要偷出校门,艰难地“偷渡小木桥”?因为“我”和哥哥眼前总是出现“母亲水肿得不成人样”的模样——母亲总是在风雪寒冬中整日没命地给人缝衣、浆洗,供“我”和哥哥上学。

  文章中的兄弟俩正值少年,在上初中,母亲的言行就是童年成长最好的教科书,母亲的慈爱与伟大、柔弱与坚韧,给予了贫困中的兄弟俩最丰润的精神滋养。“我”和哥哥童年的生命在母爱的滋养下,自然而然地从混沌中生长出一种清明的、善良的、向上的力量。于是,我们深深地体会到:“我”和哥哥对母亲的心疼和牵挂是发自内心、纯真的、质朴的,物质的贫瘠和内心的纯善是兄弟俩童年生命的本真状态。这种状态正是童年文化的内涵之一,是优秀儿童文学必须具备的审美价值。

  值得注意的是,在众多表现“爱”的儿童文学作品中,多数是写父母对子女的爱,细腻描写子女对父母的爱的,相对要少一些。时间流转、岁月消逝,母亲和哥哥都不在了。“我”的生命过程从混沌到清明,从朴素到深沉,“我”的爱从母亲到子女。“小木桥”则架设在“我”心灵的渡口,让“我”永远难忘,让“我”终身感恩、怀念母亲和爱着孩子。每当清明,“我”都会在母亲的坟前焚烧“我”的作品,告诉母亲“我”已读书有成,完成了母亲的夙愿,感恩母亲的教养;告诉母亲,会把这种爱传递下去。

  靳朝忠爱孩子,不只局限于爱自己的孩子,而是爱所有的孩子。这源于他教师和儿童文学作家的双重身份,以及童年的记忆和价值追求。

  靳朝忠另一篇作品《乌蒙苗乡校园采风》以细腻的笔触描写了乌蒙山区留守儿童的生活和梦想,表现了他们的聪慧、可爱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采蘑菇的小贝贝“哼着歌,小兔子一样在林子里串进串出”;“卖蘑菇啰,卖蘑菇!”集市上,小贝贝的声音很阳光;卖鳝鱼的小女孩聪明可爱,造句很新鲜:“古镇的集市好新鲜,新鲜的鳝鱼,新鲜的蔬菜,还有那些王婆卖瓜的新鲜的叫卖声,比那摆在摊儿上的瓜果还新鲜呢”;卖西瓜的苗寨小姑娘,瓜甜得很有诗意,大家都来“品尝小姑娘种瓜得瓜的喜悦”;萤火虫挑灯夜游的季节,小伙伴儿们来到草坡捕捉闪闪烁烁的小精灵,将盛满萤虫的葱管儿,挂上老师微启的窗棂……在这些描写里,孩子们总能在困穷中发现属于他们自己的自由和快乐,童年生命不是凄凄惨惨、老气横秋,而是绽放得活泼、机灵、调皮,充满孩子气。

  自卑与沉默寡言的单薄性格,被他人轻视、误解带有某种“问题”倾向的形象,充满沉重感的童年生活现实,孩子艰难而又懂事地应对这些生活……对留守儿童生命状态的书写,往往就是这样的模式,书写者要表达对留守儿童生存现状及命运的关切和理解,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心和同情感。而靳朝忠则着意发掘困境中童年本真的生命尊严、力量与价值,书写童年生活中最独特、最打动人的别样生活,传达属于童年的独特而深刻的美学蕴涵。靳朝忠写出了困窘童年“应该”的模样,那是儿童生命天性中拥有的一种永不被现实所束缚的自由精神、童年生命独特的应对、飞越现实囚禁的力量。

  《颤悠悠的小木桥》表现饥荒时期的童年生命,《乌蒙苗乡校园采风》则表现当代乡村留守儿童的童年生命。完全不同的童年,前者是处在一个相对单纯的生长年代,后者则面临着全方位的童年生活的内外变迁。这个复杂且充满变数的社会生活环境,对农村留守儿童生活及其精神面貌产生着持续的影响,必然要面对童年精神的构建与重塑。

  《颤悠悠的小木桥》表达了童年最“真实”的精神内涵,就是童年以自己的方式化解生活的痛楚,在对苦难的敏感体验中仍然有一种坚韧的精神,让我们在苦难中体会到温暖与力量。《乌蒙苗乡校园采风》则规避生活沉重的一面,着力写出孩子们在“留守”的寂寞中也有灿烂和阳光,有游戏和喜悦。孩子们在深深感受与父母分离的不幸的同时,对轻盈的、细微的幸福报以最灿烂的笑容,使童年的生命拥有了一种超乎我们担忧的承载力,创造和吸纳着属于自己的生命欢乐与温情。把《颤悠悠的小木桥》的精神内涵和《乌蒙苗乡校园采风》的承载力和创造性融合在一起,或许能让童年生命在被现实生活降伏之前,获得独特的力量和美感,实现我们对当下童年现实的既有期望和对童年精神的重塑与构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