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秋
结婚已经25年了，从婚后第一年的中秋开始，我就吃上了岳母的母亲亲手做的月饼。那个时候，老人家虽已届古稀之年，但头脑清醒，干家务做饭样样都是好手。记得我和女友第一次去看老人时，她第一句话就问我的属相，我说属鸡。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是想来年中秋时，给我做大公鸡图案的月饼。
姥姥有一套杜梨木月饼模子，一共12个，图案是12生肖。她有一个女儿，也就是我的岳母，还有两个儿子。据岳母说，小的时候，除去自然灾害那几年，每年的中秋，老人都要给他们姐弟三个做月饼。后来，三个孩子先后成家了，相继都有了自己的孩子，老人每年做的月饼便越来越多。每年中秋的那个晚上，一大家子人聚到一起，先要端上老人做的不同生肖图案的月饼，然后宝贝般拿起专属自己的那一个。
我是妻子这个大家庭里的大姐夫，每年必然参加姥姥家的大聚会。据妻讲，姥爷在她上初二时便去世了。于是，这一年一度的“月饼节”，一家老小团聚在一起，姥姥总是特别高兴。我第一次参加这个盛会时，老人亲自给我递上一块圆圆的带着五仁香味的大公鸡图案月饼，并看着我咬下第一口。
真是说不出来的好滋味，从那以后，外面卖的花样各异的月饼，我一块也没买过、一块也没吃过。其实，现在想来，姥姥做的月饼受欢迎，不一定是面多好、油多好、料多好，而是老人做的火候好、样子好、真材实料吃着放心，吃在嘴里，回味在心间。
所以，每年一过七月十五，我就会主动给姥姥打电话：“姥姥，需要我买啥材料，我赶明儿给您送去。”每次姥姥都婉言谢绝：“你们来吃就行。”后来，我们有了女儿，姥姥就会多说一句：“孩子也得来呀，不来可不行，我给小宝儿打小老鼠的。”
一年又一年，现在我的孩子都20多岁了，每年吃完那块太姥姥亲手做的月饼，女儿都夸张地舔舔手指：唉，太姥姥，怎么就给我一块呀。老人也总是笑眯眯地说：小宝儿，还有一块，不过是明年的今天才可以吃。
那一刻，老老少少呵呵大笑，祥和温馨的气氛充盈在老人的小屋子里。
今年春节我和妻去给姥姥拜年，大舅说老人吃饭不是很好，脑子也有些糊涂了。我说：“可不是嘛，老太太虚岁都89了，这体格算非常硬朗了，去年中秋老太太还能在我妈的协助下给一大家子做月饼，今年我还等着吃呢。”
于是，我冲姥姥做了个鬼脸，姥姥有些木讷地点了点头。一种不祥的预感忽然袭上我的心头，但马上，我又暗示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姥姥岁数大了，有些反应慢很正常。
就在农历七月上旬，岳母说姥姥身体不行了，我忙和妻去看望老人。岳母最近一个礼拜一直在陪着姥姥，她简单地在楼道里给我们介绍了病情：据医生说，老太太也就这几天时间了，她很清醒，坚决要求回家，于是就回来了。
走近姥姥的床前，她认出了我们，慢慢拍着床沿让我俩坐下。然后，她的手指了指床头柜，岳母忙过去拿过一个公鸡图案的月饼模子递给我，我不明就里地问：“姥姥您这是？”
老人看看模子又看看我，精神似乎一下子好了许多：“我知道今年挺不过八月节了，我把这些模子都分给大家伙儿，你是咱家第一个属鸡的，我把这个鸡的给你吧。”我的眼泪快下来了，轻轻握着姥姥的手说：“姥姥，您这身体没事，将养个把月就好了，今年呀，我来给您做助手，也学习学习，以后没准儿能接您的班儿。”
老人似乎又陷入了糊涂状态，木讷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姥姥已经去世一个来月了，刚刚平静下来的我，偶然看到那杜梨木的月饼模子，又禁不住眼中含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