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成文
神州大地,一方一俗。但农历六月六这一天,普遍都有晒东西的习俗。农历六月,恰逢小暑大暑节气,气温攀升,有时高达40℃。六月初六正当盛夏,是一年中太阳最猛的日子,据说这天晒过的东西不生蛀虫。
我国很多地方有“六月六,晒衣物”的传统。这一天,家里的东西,只要能搬动的,都被“请”出屋外,暴晒在阳光下,让那些平时很少见阳光的衣物,来一个彻彻底底的“阳光浴”。
回味总是在中年后反复发酵,越来越浓。经历过的六月六,似乎都拒绝雨水参与,天空瓦蓝,阳光火辣,或许是老天爷垂怜人们,怕晾晒在外的东西被雨水打湿吧。
儿时的六月六,天刚破晓,母亲就扯着喉咙大叫——今天六月六,你们快点起来搬东西到地坝晒太阳!热,是这个时段最厌烦的词,虽太阳还未露脸,但热气已经袭来。母命难违,我们只得揉揉睡眼,加入到搬运东西的行列中。一支队伍,浩浩荡荡,气喘吁吁,晾晒的东西颇多——衣裤、鞋帽、被褥。不一会,偌大的地坝,成了红的世界、绿的海洋。
父亲说,每人把自己床上的竹席、稻草也搬出来晒晒。在乡村,人们买不起棕垫,只能在竹席下面铺上厚厚的稻草,一是暖和,二为舒软。我们这里地处江南,每年四五月间的梅雨,撩得人们的心头也是阴暗晦涩。农村的房屋,依山靠水,加之绵绵不息的梅雨,那些贮藏妥当的干燥衣裤被褥,也不免有些湿润。如果梅雨过多过密,多半会生出霉菌。为了预防返潮、生虫,每年的六月六,人们就把它们拿出来晒晒太阳。
农民是这个世界上最辛苦的人。他们没有固定的上下班时间,日出而作,日暮而归。我家六口人,五人上坡干活,还得留一人看守晾晒在地坝的“红红绿绿”。自然,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交给年幼的小妹。看守这些“红红绿绿”,不仅要预防天气突变,还怕猫、狗、鸡、鸭前来践踏。记忆中,小妹总是拿根长长的荆竹条,一会儿抬头望天,一会儿挥舞着荆竹条,那些跃跃欲试的小动物,只能悻悻而归,它们遇见了做事严谨认真的看护人。有一次,小妹在地坝边缘嘶声力竭呼喊母亲,说是马上要下雨了。母亲半信半疑,扔下手里的锄头,百米冲刺到地坝,朝天空一望——红彤彤的圆球正挂天空,哪来的雨啊?母亲责备小妹“谎报军情”,小妹的脸上却挂着委屈——刚才我看见一片云遮住了太阳,那云有些乌黑,以为要下雨了。小妹毕竟是小妹,几岁的年纪,无法推测天气的多变。母亲以多年的“看云识天气”的本领,推断不会下雨,叮嘱小妹专管鸡鸭等牲口不来踩踏即可,而后继续去地里劳作。
太阳当空照,劳作一个上午的家人纷纷返家。母亲把煮饭的任务交给年长的姐姐。她叫上大哥和我,与她一起将晾晒的东西翻面——自然是那些诸如被褥的笨重东西。或许,这是为了全方位、多角度晾晒吧。
火热的阳光总有收敛的时刻。圆圆的太阳从远方的山脊上滑落下去,母亲的呼喊声响彻在空旷的田野——回家收捡东西了!繁忙而不凌乱。每一件衣裤、每一床被褥、每一根稻草,在母亲的“严苛”里,整整齐齐、原路返回、原样就绪。
夜风伴着虫鸣声,将白天的热度急速降低。母亲为犒劳我们晒衣物的辛苦,特意端出一碗我们这里的美食——地果,这是她舍去午睡时光跑到我家的包产地里一颗一颗掰回来的。我们这里也有“六月六,掰地果”的说法。我们只顾晒衣物,忽略了这个时节地果已成熟,还是心细的母亲,她的疼爱,不言语,只行动。躺在凉丝丝的竹席上,我们嗅到了淡淡的味道,那是白天阳光照射将稻草的本味还原的味道。
六月六,晒衣物。如今城里乡下,高楼上地坝里,依然一片盛世美景——红红绿绿的衣物悬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