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会权
刚刻下二十道年轮的那个清晨,我们在骤雨初歇的林间奔跑,水珠滚落发梢,衣襟翻飞似鼓荡的帆,胸膛里迸出的呼喊撞在湿漉漉的空气上:“我们正年轻!”
年轻的光,是正午直射的日光,炽烈,清晰,能在地上投出棱角分明的影。年轻的文字,常在深夜被急促的笔尖划亮,纸页上奔涌着未经世故的赤诚。年轻的脚步带着弹性,喉咙里总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任汗水甩落在奔跑的轨迹上。
年轻真好!
球场拼抢,鞋底摩擦地面带起青草和泥土的气息;乒乓桌边,白色小球划出一道道迅疾的弧光,汗水顺着额角滑进衣领,笑声和呼喊在空间里碰撞。实验室的灯彻夜不眠,指尖在键盘上敲击出节奏,屏幕的光映亮眼底的专注,直到窗外天色由墨蓝转为鱼肚白,才惊觉咖啡杯早已见底。
有时,那股按捺不住的劲催促着我们跳上哐当作响的绿皮车,车轮卷起发烫的砂砾。车窗是流动的画框,框住秦岭山坳里升起的第一缕炊烟,洞庭湖面熔金般的落日余晖,南国古老榕树垂下拂面的气根。陌生的站台、深夜小旅馆昏黄的灯光、背包里记满新奇符号的本子扉页,都是我们向世界伸出触角留下的印痕。
血管里奔流的是滚烫未驯服的热血,时而冲上理性的堤岸。睁大的双眼急切地搜索、辨析,试图容纳长江浊浪、黄河冰排。脚步可能因莽撞而踉跄,手指会在探索时被荆棘刺伤,但脊梁在跌倒时反而绷得更直。每一次啃咬失败的滋味,都让向前的下一步多了一份沉甸甸的韧劲。
笑声在空气里回荡,汗水浸透衣背,胸腔深处鼓胀的东西驱使着我们不断跑动、跳跃、前行。前方有重峦叠嶂的轮廓,我们踩过碎石的粗砺;前方有江流横亘,我们挽起裤管涉过冰凉的浅滩。风声灌满双耳,那是生活低沉的召唤。时代的脉搏清晰有力,敲打着我们的心脏。
我们站在风的起跑线上,正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