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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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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传》中的饮食文化

日期: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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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07版:百花台       上一篇    下一篇

□贺源

“柴门深闭蓊葱树,空斋独卧雨萧骚。唯有庖厨烟渐起,可怜儿女自燔烧。”古人笔下的饮食是烟火日常,亦是世事人情的映照。《水浒传》虽以英雄传奇为骨,却用无数鲜活的饮食细节,将北宋末年的市井滋味、江湖食俗一一铺展,让梁山好汉的豪情与寻常百姓的烟火在饭食酒香中交融,成为读懂那个时代的一面镜子。

梁山好汉多出身底层,饮食里满是乡土间的实在气。米饭、面食与肉类是最常见的搭配,没有精致摆盘,却够饱腹、够劲道。林冲发配沧州,风雪夜入酒店,张口要的“一盘牛肉,一碟菜,一壶酒”,正是当时百姓果腹的标配;武松打虎前在景阳冈坐下,先叫“店家,切二斤熟牛肉,打两角酒来”,三两下吃完又添,四斤牛肉、十八碗酒下肚,可见牛肉在肉食中的分量——彼时虽有“禁宰耕牛”的律法,但江湖店家多暗地售卖,成了好汉们最爱的下酒菜。

面食是北方人的主食,书中常提的“馒头”(实为带馅包子)、“烧饼”“汤面”,处处透着烟火气。鲁智深在五台山耐不住清苦,下山后直奔酒店,先要“一碟菜蔬,放些面筋、豆腐”,接着又要“一桶酒,一盘肉,一盘子面”,那盘面煮得筋道,配着酒肉下肚,才解了出家人的馋;戴宗、李逵赶路时,常买“烧饼”配“熟菜”,烧饼耐放、顶饿,揣两个在怀里,走几十里路也不怕饿肚子,是江湖人最实用的吃食。

酒是《水浒传》的灵魂,没有酒,便少了大半英雄气。书中的酒多是米酒、黄酒这类发酵酒,度数不高却绵厚有劲,所以武松能连喝十八碗,鲁智深能“大碗吃酒,大块吃肉”。酒店卖酒的方式也随性,可“论碗”买,也能“论角”“论桶”称——武松在鸳鸯楼报仇后,见桌上有酒,“把剩下的酒都倾在桶里,都吃尽了”;林冲在山神庙避雪,买酒时店家“拿了一个碗,一双筷,一瓶酒,一碟菜”,一碗碗斟着喝,是当时最寻常的饮酒模样。

饮酒必配下酒菜,除了熟牛肉,熟鸡、肥鹅、鲜鱼也是常客。鲁智深大闹野猪林后,护着林冲往沧州走,路过村店便“买了些酒肉,叫庄客挑了”,两人一路走一路吃,酒暖身子,肉补体力;宋江在浔阳楼独酌,配着“几样精致菜蔬”,虽没有大块肉,却也雅致,可见不同心境下,饮酒的搭配也不同。

梁山好汉虽称“草莽”,但聚义、庆功时的宴席却不含糊。晁盖、吴用等人智取生辰纲后,在石碣村“宰了一头黄牛,杀了十数个鸡鹅”,村民们围着吃酒,牛肉炖得软烂,鸡鸭烧得喷香,是乡野间最热闹的庆功宴;宋江破祝家庄后,山寨里更是“杀猪宰羊,烹鸡酿鹅,不住的把盏”,宴席上既有“大块肉”“整鸡整鸭”这样的硬菜,也有“时新果子”“按酒小菜”调剂口味,连上菜顺序都有讲究——先上冷盘下酒,再上热菜,最后摆上水果点心,和当时大户人家的宴席规矩差不离。

若是遇到重要场合,饮食的讲究更甚。宋江被招安后,徽宗在御花园设宴,“教坊司奏乐,水陆俱陈,珍馐满席”,有“驼峰、熊掌、猩唇”这类罕见食材,也有“御酒”“宫茶”,与梁山的粗豪宴席形成鲜明对比,既显皇家排场,也暗合了不同阶层的饮食差异。

书中的市井小吃,藏着最鲜活的生活味。武大郎卖的“炊饼”(即馒头),是街头最常见的点心,他“每日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叫声‘炊饼——’”,担子一头是蒸笼,一头是炭火,热乎的炊饼掰开,能闻到麦香;李逵在江州牢城营时,牢子给他买了“一碟肉,一碗饭,一碟菜”,还额外加了“两个炊饼”,简单的吃食,却是普通人日常的一餐。

而西门庆这类富商,吃的小吃便精致许多。他常在家中吃“糟鹅”“酱肉”,鹅肉用酒糟腌过,肉质细嫩;猪肉用酱油慢腌,咸香入味,再配上“糖糕”“酥饼”这类甜点,比寻常百姓的饮食讲究不少。这些细节,悄悄勾勒出北宋市井中“富者食精,贫者食粗”的饮食图景。

梁山好汉的饮食里,藏着江湖人的规矩。招待客人,必须有酒有肉,否则便是不敬——武松在十字坡酒店,见孙二娘只端上“蔬菜,不见半点荤腥”,当即起了疑心,可见“无肉无酒不成待客”是江湖共识;吃饭时讲究“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不分你我,体现的是好汉们“平等”的主张,就像梁山排座次后,“每日轮流一位头领做筵席”,吃食按等级分,却保证人人有份,连小喽啰都能喝上酒、吃上肉。

《水浒传》的饮食描写,从不是可有可无的点缀。一碗酒、一块肉、一个炊饼,既写透了北宋末年的饮食风貌,也让英雄们的形象更鲜活——他们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而是会为一碗热酒心动、为一块牛肉满足的“人”。这些带着烟火气的饮食细节,让这部英雄史诗有了温度,也让千百年后的我们,能透过文字,尝到那个时代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