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利平
最早遇到盒饭是在火车上。
1984年,到桂林参加“柳絮”文学创作改稿班,这是我第一次参加有关文学的培训活动,也是我第一次坐火车。
中午时分,饥肠辘辘。忽然,有喊“盒饭”“有菜有肉的盒饭”的声音,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一辆小推车已来到座位旁边,我睁大好奇的眼睛,往小推车里看了一眼,服务员问了一句“买盒饭吗?”我问:“一盒多少钱?”服务员说:“两元。”我摇了摇头。于是,“盒饭——盒饭”的叫卖声离我渐去渐远。
我想省下中午的饭钱,到了桂林再说。可我的肚子却很诚实,愈来愈对从周边飘散而来的饭香味道,显得是那样不争气地将信息一次次反馈给我:盒饭!尽管我的眼睛一直望着窗外。
我拿起水杯,猛喝了几大口水。水这种东西,有时越喝饥饿感越强,就像此时的我。
随着人们吃完盒饭进入午睡状态,我也迷迷糊糊地睡了。下午近3时,忽然又有声音响起:“盒饭”,一个盒饭一块五”。这后一句忽地揪住了我的心,或者说揪住了我的胃。一个盒饭1.5元,比正午的盒饭便宜了0.5元。在得知要傍晚才能到达桂林的情况下,我毫不犹豫地买了一个。
别把几角钱不当钱!这次来桂林学习是半个月时间,父亲给了我100多元,我从农信社贷了100元,自己平时积累有20多元,再向别人借几十元。就是说,不到300元要在桂林呆半个月,而这还包含来回汽车、火车票费,在桂林食宿费,所以能省一分是一分。
这是我人生吃过的第一个盒饭。这一个盒饭特香,这种香更多是来自于情感上。
1993年,我所在的公司派我到北京参加一个电气学术会议,会议结束之际,独自一人到故宫博物院参观,对于喜好历史的我来说,故宫的每一处都吸引着我,每一处我都久久挪不开脚步。
很快,中午就来了,肚子也饿了。问了一下里面的工作人员,是否有卖盒饭?回答:“有”。顺着他指的方向走去,买盒饭的人还不少,每个30元,比外面贵多了。不过,如果到外面吃了盒饭再进来,盒饭是便宜一些,但又要重新购票,显然不合算。
我发现这个盒饭与以前吃过的盒饭不同,是冷的,而且是一个密封的盒子,不知从何打开?我感觉有些不知从何吃起。坐在一边,悄悄地观察着别人怎么样吃盒饭。还真是的,这一观察就看出了端倪,原来吃盒饭之前要先加热,这个加热不用额外给予热能,而是直接将盒饭下端的塑料胶条一拉,餐盒内的水袋和发热剂共同发生反应,静置七八分钟,饭菜便热气腾腾了,原来这是自动加热的盒饭。
曾经在武汉住过3年,经常到住所附近的一家饮食店吃饭。后来,我问店主是否可将饭菜带走,他说没有东西可装,于是我自己买了一个铝质饭盒,每天至少到他那里打一次饭,一荤二素15元。
那时到外面吃饭,除了菜金之外,添加米饭还要重新收费,而我在这里添加米饭不用加钱,而且可加至足够自己的饭量,这比在住所的宾馆吃饭便宜多了。
我回汕头时,带了家乡菜脯、咸菜。我让他做煎菜脯蛋,他做不出来,我立刻给他露了一手,也请他一起吃。他说鸡蛋到你手上为什么味道变得如此的香?而咸菜煮草鱼更令他着迷,他甚至说要新添这两道菜。
上世纪90年代初,广东电视台搬到环市东路新大楼办公。新大楼的低压配电柜是我们公司负责制造的,第一次直播恰逢当年春节联欢会,电视台要求各相关单位要派出工程技术人员在大年三十到电视台值班。由于我全程参加了低压配电柜的安装和调试,所以,公司派我到电视台参加值班。
大年三十,工程科长带领我们一起到餐厅领取盒饭。餐厅人很多,我们排队每人领取了两个盒饭。有人说,两个盒饭会不会多点。到值班室打开盒饭之后,原来一盒是米饭,一盒是肉菜。肉菜有鱼、肉、鸡蛋、蔬菜等6种。科长说,今晚,所有工作人员、演职员都是吃同样的盒饭。夜宵时还发给每人一盒蛋糕。这是我吃过的最丰盛的盒饭。
曾和单位一位同事常常去公司门口不远处的快餐店吃盒饭。
这里是一个厂区,人气旺,因为生意好,快餐店的老板连他上了年纪的父母也来帮忙了。去的次数多了,便与老板熟悉了。同事问道:“为什么不雇几个员工?”他笑着说:“我知道你问这话的意思,其实我也不想年老的父母抛头露面,但比起家里急需用的钱,只能全家动员。”
多年后,同事的儿子也开起快餐店,同事也去帮忙了。有一次,偶然在他的店里吃快餐。吃完之后,在他邀请下,喝了一泡工夫茶,彼此间的话题聊到了过往的岁月,同事忽然有点尴尬地说,多年前问了别人为什么不多雇几个员工,现在我切身地体会到了……
真希望生活中某些真实可以超越生活本身。
盒饭吃得最多的时候,是在广州的那些年。
公司的办事处设在一家宾馆里面,但宾馆规定房间里不能做饭,也不可能总在宾馆餐厅吃饭,于是,买盒饭是常态。那时的盒饭要自己到饮食店购买,后来,宾馆也有卖盒饭的,在宾馆购买方便多了。一个盒饭是15元,虽然比外面贵个三二元,但它是货真价实的排骨饭,还有一小碗浓浓的例汤,关键是卫生,售货员都是戴着口罩进行工作的。再后来,一位做客房服务的揭阳阿姨见我们几个后生仔每天总是睡到日近午才起床,主动代我们购买盒饭,如果冷了,还拿到蒸汽箱里蒸炊,令我们每个人都好感动。
如今,当年一起吃盒饭的兄弟们,早已各自西东,继续有联系的是少数。只是,兄弟们都好吗?偶尔还曾想起边吃盒饭边谈天说地的时光吗?或者在盒饭吃腻了的时候,偷偷在房间里煮一锅白粥,就着单一的菜脯佐餐,却吃得是那样的惬意的日子吗?
公司在广州的办事处是负责售后服务和业务的。经常要到甲方工地,与来自四面八方的打工仔一起安装、一起调试,吃盒饭是常态化。经常听到有人吐槽“又是盒饭”。说真的,盒饭经常吃确实不那么地道,即便同样的菜色,在餐桌上分开吃,与将所有的菜盖在米饭上,显然前者对胃更友好,但在工地上,工作要求做到精细,吃饭却只是简单的管饱。
吃盒饭的时候,有人站着吃,有人蹲着吃;讲究的,找几块砖,放上半张木板,几个人席地围坐而食。一个盒饭也就十几分钟时间便解决了,或许这个时候,还有点时间,便倒地而睡。曾经的生活,确是如此,简单又有小小的满足。
那一天,在一个工地上,开饭的时候,有人瞥了一下送来的盒饭,“又是盒饭。”老板听到了,笑笑道:“有盒饭吃,说明你有工作,说明你没有失业。”当天晚餐,老板自掏腰包在附近的大排档请了我们,记得还叫了啤酒。那句“又是盒饭”还是起了小小的作用。
我们吃得正起劲的时候,忽然发现有人在旁边一直站着。这是一个要饭的。有人说不要理他,这样的人不一定都真是要饭的,他们是要人民币。我观察一下,他应该是一个要饭的。我给了他一个盒饭,他竟然感动得泪珠在打滚。
老板现场拿起这件事做为活教材,要大家认真做好工作,只有工作做好了,才有盒饭吃。老板算是一个好心人,后来,让这个人在他的工程队里打工。
对于大多数打工仔而言,只有吃下更多的盒饭,才有可能坐在家里吃上大锅饭,才有可能一家人喜乐融融围在餐桌上吃自己喜欢的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