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韩杰
这是抗日战争时期,汫洲民众英勇抗击日本侵略者的故事。
这是世界战争史上木船打军舰的先例。
这不是耸人听闻,而是真实的历史事件,发生在我国东南沿海南澳岛的长山尾海域,请看事件发生始末。
饶平南澳海域,连八闽襟台海,接百粤带港澳,别具军事形胜,自古以来便是海上的交通要道。汫洲地处沿海,海运业发达,柘林—汫洲—樟林的红头船就是从这里启航,奔波于厦汕港澳、来往于南洋马泰,运载生活物资,行销农工产品,也催生了“金万利”“银万利”字号等一系列的海运航船。
1937年“七·七”事变,侵华日军大举南侵,全民族奋起抗战。面对日军侵犯,我军民同仇敌忾,拉开驱倭荡寇序幕,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斗争。
汫洲海运业发展较早,至抗战前从事航运业的船只近百艘。抗战伊始,多数船只奔波于南洋港澳,运载抗战物资前往沿海地区各抗日根据地,向内地转运,支援全国抗战。汫洲乡民杨主顾、杨二弟兄弟的船队拥有电(机)轮1艘、电帆船2艘(俗称大帆电),配备数量不多的土炮枪支护船,以防海盗匪寇之用,号称“三宝”,名下还有多艘木帆船,人称“三宝”船队。抗战时期,汫洲的运输船只运送面粉、大米、红糖、药品、纺织品等战争物资,为全民族抗战贡献了力量,也付出了血的代价和巨大的牺牲。
1938年6月21日,日本侵略军侵占南澳后,接着又侵占汛洲、海山、樟东等地,配备了至少四艘以上的军艇,为切断我方军需物资,对沿海实行严密封锁,不准船只出海航运、捕捞。1940年7月23日,日军侵占海山岛后,又不断进犯东界、柘林、汫洲等沿海地方,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为封锁海区,在三百门设置“乌礁火”,一个时期虽“洋为中用”,却留下了日本侵华的罪证。面对日寇的疯狂行径,当地民众忍无可忍,纷纷奋起反抗,打击日军,谱写了一曲英勇悲壮的抗日战歌。
为打破日军封锁,维持生计,汫洲的船只开始组织出海,生产自救。日军驻点分散,海上调动不便,加之“三宝”船有相当的防卫力,敢于抗争,日军兵船有时也奈何不了。于是,一场狠毒的阴谋正在酿成,一场罪恶的杀戮即将到来。日军在被其侵占的桂山岛调来“红10丸”号炮舰,埋伏在南澳岛长山尾海区,配合其它几艘军艇,伺机行动,对付汫洲的船只。
1941年7月6日(农历六月十二日),恶毒的阴谋演变成惨绝人寰的灾难。汫洲有十多艘船出海,正驶往长山尾海域,鬼子得知消息,于是调集樟东的军艇和“红10丸”炮舰,把住长山尾至莱芜岛往汕头方向的海面,部署汛洲岛、海山岛的军艇扼住“流路”通往柘林湾海区方向的水道。时逢退潮,海上风轻流急,汫洲的船只趁潮经云深港出高沙,顺流驶入莱芜湾,过辞郎洲绕凤屿行进到长山尾海面,遭蓄谋已久的日军兵船伏击,汫洲船只即与日军展开激战,奋力搏杀,但炮火相差悬殊,难以与之抗衡,“三宝”船上的几门土枪炮,抵挡不住日军舰艇猛烈的炮火轰击,鬼子见船就烧,见人就杀,惨无人道。多船着火燃烧沉没,有船员被俘,也都遭枪杀,喋血碧海,饮恨沧渊。农历六月的长山尾海区,午前潮平风歇,帆船移动困难,无法驶离海区,仅有一艘“宝船”与数艘帆船拼力撤离,船只损失、人员伤亡惨重。杨主顾兄弟船队的三艘机船和数艘帆船,配有少量土枪土炮自卫还击,是日军打击的主要目标。杨主顾本家叔侄兄弟五人及多名船员战死。林巽船、林水高船二十一人就有十九人殉难。林庚、林江其、林才、麦贤德等船员被抓绑,凭借一身好水性,寻机跳水潜游脱险。林巽受伤,坚持帮儿子林庚解开缚索,因伤势过重,遗恨长山。林江其、林才、林庚潜游至一艘尚未沉没的船尾舵位处躲藏,互解缚索,身体不敢露出水面,一直到午后潮涨,随着海流,依托漂浮物,趁着月色漂至海山岛三义女庙前,于农历六月十五日早晨,脱险回到家中。月落水声静,绝处人逢生,这三天经历之艰辛,极人间至苦!记得一次林江其在民兵集训会上讲述这段故事时,义愤填膺,紧握的拳头不停抖动着,眼里含着悲愤的泪水,充满对日本鬼子的刻骨仇恨,控诉鬼子的罪恶。船员麦贤德漂至长山脚下的妈澳,垂危之际,幸被岛民发现救扶,几天后搭乘载柴草到汫洲卖的货船,得以回家。
事后参与长山尾之战的胡江海舫艚船,为香港永安公司运载药品及其它物资往福建时,在香港三门海面遭侵占桂山岛日军炮舰追杀,全船人员胡江海、胡江存、胡江宜、胡江有、胡光汉、林双清、林大智7人无一生还。时船主胡江海急难跳海游往香港永安公司,将事情报告货主胡文虎,后因悲愤过度而死,被收埋于香港万国公墓。
经了解,杨氏兄弟船队机船帆船各一艘,在长山尾海区撤离后驶往汕头,船在汕头变卖,杨家后人有定居于汕头。长山尾事件发生的六天后,杨家在汫洲的住宅也惨遭日军烧毁。笔者走访了杨主顾的亲侄女(现居汫南社区,不愿透露姓名),九十多岁的老人,“未曾开口泪双流,回忆往事恨难休”,老人的父亲、两个哥哥和多位亲人都在长山尾事件中殉难。看着老人颤抖的手拿着绳线在串蚝壳,相对默默无言,鼻头一阵酸楚,只能道声保重。笔者也有同感啊,也许这就是心灵的共振吧,天涯沦落水一方,吾祖也是行船人。
据调查,时遭受炮击烧毁沉没船只十余艘,殉难船员超百人,当中多有父子兄弟者。
这就是震惊海内外的“民国三十年长山尾事件”。
长山尾事件,致汫洲的航运业、海产业受到重创。
此后,汫洲又不断遭受日军侵扰。
1941年7月9日,踞樟东日伪军数百人,炮击汫洲乡、青山头烟墩旧址,劫掠汫洲,下午退去。
是年7月12日,日军占领黄冈,退至汫洲,放火焚烧瀛洲文祠、关帝庙及民房多处,并将停泊在海边的80多艘机船、帆船全部烧毁。
抗战时期的1941年(民国三十年),是汫洲的“灾难年”。
“民国三十年,汫洲凄惨凄,日本鬼杂丸,封港锁海边,刣人长山尾,烧船溪头墘,人民受苦难,何日斩倭夷”。这是笔者在读民办小学三年级时(读书的教室是海边人家的住屋),常听一位名叫林定海的老人,面对大海讴唱的歌谣,声调悲哀,或许老人就有家人在海战中殉难,也听不懂什么“鬼杂丸”,后来才知是日军船号,“杂”与“10”潮语同音,有时还跟着老人的尾声唱“何日驶啰喱”,小儿无知不识耻,敢将倭夷当啰喱(潮谐音,当地一种船名,亦汽车别称)。
1943年至1944年,据不完全统计,汫洲因战乱、霍乱、饥荒死亡人数达1750人,卖儿卖女221户403人,绝户209户。
日寇的罪恶行径,燃起了民众反抗鬼子的怒火,激发了民众打击侵略者的决心。
1942年11月30日,东界龙湾人吴乌森率部将劫夺的1艘日寇军船驶至汫洲青山湾内洋“冤家汕”坪(今青山堤东关水闸西)搁浅,并找来几十个夜壶系于船舷,海风一吹,呼呼作响,鬼子以为是水雷,不敢靠近。12月1日吴部与日军激战。汫洲有民众多人上青山铜金脐烟墩遗址处助观战。
1945年4月18日,盘踞海山岛的日军进犯汫洲,在龙王庙至长头山段,被我警民击退。时逢退潮,鬼子慌不择路,沿“蚝汕后”(海滩名)向海山方向逃窜,逃至“网羊头角”(沙洲名),被“云深港”(水道名)阻隔。时遇乡民林振吻、林振显兄弟用小船搁在网羊头角装载海铁砂,待潮涨船浮运至近处的“万生围”盐埕使用。鬼子抓逼振吻兄弟卸船引渡,振吻聪明勇敢,“网”住鬼子,说现在退潮,港路水浅,可涉水过海,接着施展“站游术”,示范引路,鬼子见水只齐胸深,急于逃命,纷纷落水,7个东洋鬼子,随即去“饲大鱼”。须知网羊头角,岸滩陡峭,水深流急,就是退潮,水深也在四五米以上。汫洲海民,个个都是“浪里白条”,林振吻引诱鬼子落水后,即潜游上岸。
万生围盐埕是为打破日军封锁,生产自救,在原百洲埭基础上进行扩建,以增加产盐量。四个月后日本投降,为庆祝抗战胜利,万生围改名“万胜围”,是后来“东风盐场”的前身。
长山尾之战,创木船打军舰之先例,悲壮惨烈,可歌可泣。
汫洲的抗战史,是一部全实录的电影《南海潮》,上集“渔乡儿女斗争史”,下集“天涯海角恩仇记”。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涛声依旧拍堤岸,沧海横流剧未终。
长山喋血,碧海丹心。惊回首,“望海潮”:
蓬莱佳境,瀛洲名胜,饶平自古风流。山立海拥,帆张网展,港湾岛屿沙洲。观古海悠悠。记崖山长路,壮志难酬。天堑无涯,烟波深处有人愁。
不堪往事千秋。恨东洋作死,决不甘休。沧海抗倭,长山荡寇,报将国恨家仇。勿问我何求。望铜旗飞钺,天际归舟。锦绣河山,还看强盛大神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