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放民
丩字上古为见纽三部,潮语读为﹝哥优3﹞、﹝哥欧4﹞和﹝哥安4﹞。该部﹝优﹞与﹝欧﹞韵可以通转,像朽与考、柳与卯、寿与焘、浏与刘、幼与拗、首与道、繡与啸,都是谐声字的音转;还有像九、流、留、稻、臭、扭等,至今仍有双读。至于读﹝安﹞韵的字有腹、毒、角、陆、学、六、瘦、谷、壳、岳、粬、雹、目等不可胜数。谐声字复﹝何优3﹞与腹,鲎与觉、绣与锈﹝思安1﹞、包与雹;像六与锈,今潮语仍保留双读。《诗·邠风·七月》“黍稷重稑”稑也作穋,坴与翏同声,其谐声字陆,潮语读﹝罗安6﹞。此所以丩字有三个读音。
南梁陶弘景《真诰》:“一卷为一丩。”段玉裁云:“一丩犹言一缚,丩、卷双声,故谓卷为丩也。”潮语用法如下:表示制成薄片再卷起来的食物,如“蛋丩﹝哥欧4﹞”、“鱼丩﹝哥欧4﹞”(也叫鱼册或鱼脐)。
将东西弯转裹成圆筒形,如:丩﹝哥欧4﹞草席、丩﹝哥欧4﹞牛皮纸、烙饼丩﹝哥欧4﹞大葱。
表示一种大的力量将东西撮起或裹住,如:“她的辫给﹝戈衣4﹞机器丩﹝哥欧4﹞入去。”“旋风将汽车丩﹝哥欧4﹞上天。”“丩﹝哥欧4﹞入性丑闻使他辞职。”
将东西收拢撮取,如:“所有存货他全部丩﹝哥欧4﹞了去。”“家内细软现金她统统丩﹝哥欧4﹞走。”
作量词,如:一丩﹝哥欧4﹞宣纸,二丩﹝哥欧4﹞菲林(胶卷)。
将上举各例的丩换为卷,意思不变,因为二字相通,反之亦然。《诗·邶风·柏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仪礼·公食大夫礼》:“有司卷三牲之俎归于宾馆。”《史记·张仪传》“席卷常山之险”、王勃“珠帘暮卷西山雨”、杜牧“卷土重来未可知”、崔珏“楼上北风斜卷席”苏轼“卷起千堆雪”,互易使形、音变而义不改。
俗语,忨﹝俄央4﹞食这丩﹝哥欧4、哥安4﹞馃﹝哥锅2﹞,忨,贪欲。犹狗改不了吃屎,比喻恶习难改或故态复萌。如:“又有他的性丑闻?他就忨﹝俄央3﹞食这丩﹝哥欧4、哥安4﹞馃。”
“紧丩﹝哥欧4﹞”,①物体受到束缚而显得紧密牢固。如:“行李缚到紧丩﹝哥欧4﹞死。”②女性身材苗条不肥胖。如:“她生过二个囝,由于保养得法,身段还相当紧丩﹝哥欧4﹞。”
“丩﹝哥欧4﹞舌”,卷舌头,如:“潮人说普通话的丩﹝哥欧4﹞舌音很难把握,也不自然,这是遗传基因。”
“丩﹝哥欧4﹞弯”,使弯曲,如:“张画着丩﹝哥欧4﹞弯正放会落。”
“丩﹝哥欧4﹞柤﹝之亚8﹞”,铁皮制成,通电之后,能像帘子舒卷,可用于遮隔空间,用来遮挡门的叫“丩﹝哥欧4﹞柤﹝之亚8﹞门”。柤,遮;阻。有专文。
“丩﹝哥欧4﹞帘格”,灯谜术语,譬如说,谜面是今天,要求用丩﹝哥欧4﹞帘格猜一国名。那就必须先射“本日”,再射“日本”。
“丩﹝哥欧4﹞烟丝”,用小纸片将切碎的烟叶卷成喇叭状吸食,也叫“丩﹝哥欧4﹞熟烟”。
“丩﹝哥欧4﹞钱走路”,卷款潜逃,如“她收了预付款之后丩﹝哥欧4﹞钱走路,不知去向。”
“冒﹝毛欧1﹞丩﹝哥欧4﹞”,冒,贪。丩,收。指收取敛聚无度。《左昭三十年传》:“贪冒无厌。”用潮语就是“过冒﹝毛欧1﹞丩﹝哥欧4﹞”。
“丩﹝哥安4﹞囝﹝哥影2﹞”,①表示不定的数量,如:“你若存有,一丩﹝哥安4﹞囝给﹝戈衣4﹞我,加﹝哥耶1﹞减好。”②表示微小的形体或很少的数量,如:“我想作﹝之窝2﹞块物好大,原来是这丩﹝哥安4﹞囝物。”“丩﹝哥安4﹞囝物,作盐﹝无挨6﹞咸,作醋酸。”此乃其别一义,郑玄云:“卷,犹区也。”《广雅·释诂》:“区,小也。”卷与丩通,《中庸》:“一卷石之多。”用潮语是“一丩﹝哥安4﹞囝石”。
“结﹝哥英4﹞丩﹝哥优3﹞”,此乃古语,《说文》:“瓜瓠结丩起。”意思是,瓜蔓之类缠绕住某些东西而上行,字也可作纠。①指线状物卷曲交缠,形成不易觧开的结,如:“撮羊毛绒结﹝哥英4﹞丩﹝哥优3﹞无法觧开。”②比喻陷于窘境,心急如焚,如:“他最近内底结﹝哥英4﹞丩﹝哥优3﹞了,四处贷无钱。”
“秀才,才秀,跋﹝波娃8﹞落结﹝哥英4﹞丩﹝哥优3﹞”,古称才能优秀为秀才。嘲人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或讥人看似风光,却是朝不保夕。
“橦﹝多翁6﹞丩﹝哥安4、哥欧4﹞”,有曲柄的手仗。丩,卷曲,指其手柄。橦与幢一样,﹝多﹞母与﹝胎﹞母可以通转。《说文》:“橦,帐柱也。”段玉裁注:“谓植者也,以木为主,故从木。”《礼记·月令》:“具曲植。”植是阁架蚕箔的柱子,《方言》:“宋魏陈楚江淮之间谓之植,自关而西谓之槌。”可知橦、植、槌相通,也用以指杖策棍棒之类的东西。所以,手杖潮人也叫“拐槌”。
“橦﹝多翁6﹞丩﹝哥安4、哥欧4﹞”是近代欧洲的产物,也叫“文明棍”,形制与我国传统的杖策略有差异。其实就是一根小橦、或小木柱、或小木棍,一头弯曲,方便手提。就这样的形状,字也可作“橦﹝多翁5﹞角”,角也是弯曲的,况角与丩古音同部,双声叠韵。再发挥一下想像力,橦古与冲(衝)通,《说文》:“冲读若动。”潮人以其表示用长条形硬物的一端击触,如“冲﹝多翁5﹞水泥板”,“冲﹝多翁5﹞孔﹝戈安1﹞”那么,橦﹝多翁6﹞丩﹝哥安4、哥欧4﹞除了作为柱子支撑身体之外,不也像是握着它在冲﹝多翁5﹞地面吗?橦丩不仅义,音、形完全吻合,而且概括了它的材质,形状和功能。《汉语外来词词典》:“洞葛dònggě,手杖,源马来或印尼dongkat。”马来或印尼这个单词的发音与潮语何其相似,若非偶然巧合,则很可能是早年操潮语或闽南语的华人,在当地呼此物,后来这二个字的音节被当地收入词典,成为单词。诸如此类,《北京方言词典》:“kè,喀,克,去。”编者弄不清kè与qù这二个音节有何联系,但知老北京人说kè,也表示“去”的意思,于是以喀、克代之。据说老舍《正红旗下》就将“去吧”作“克吧”。此乃不考古音之故,kè与qù其实是古今音,前者是北京方言之存古,潮语不是也读为﹝戈余3﹞吗?去字古音在五部,音为﹝戈乌3﹞、﹝戈污3﹞、﹝戈亚3﹞、﹝戈余3﹞和﹝戈衣3﹞,皆双声叠韵,除首音外,其余四音至今仍存潮方言中。若每一音节都用一个汉字,那么,有“去”义的汉字不是一大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