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树顺
小年刚过，天刚蒙蒙亮，围屋（驷马拖车）外关公池边的那口石臼又响起来了，我知道那是在臼米粉，准备着过新年。我草草穿上衣服就往外跑，的确看到微弱的灯光下站立的人影映在浴间的墙壁上，还能看到那个侧卧在地上人影的特写。如此到了除夕夜都能看到这微弱的灯影下的图像，鸡虽然已叫了好几遍了谁也都不在意，仍还是能听到那清脆的柞臼声。这其实非常之危险，稍为不慎就会伤到那只在臼中搅动的右手，这种伤手的事经常发生过，只是被虔诚的心冲淡了。
祖母把自家饲养的两只鹅挑了一只到市场卖了，扯来了几尺蓝色的布料，还买来了芝麻等做粿品的配料，也买来了一小串鞭炮，我最感兴趣，我玩的鞭炮五花八门，是一个一个拆开来用。祖母说为我做一条新裤子，她说裤子补了补丁，春节穿起来就不吉利，的确我这两条裤子轮流穿也有好几年了，有些短了，有一条已上脚踝部好几寸了，怎么拉都留一大节裸露在外被风吹着。是不是老天与我过不去，年初后两条裤子的膝盖先后都破了，有一条已反复补了补丁了。
我跟随祖母到村北的婶婶家，看她们的对话还挺有情分。婶婶一看就是一个很有教养的人，说话轻声细语，白白胖胖，说胖是有点过头，她的个子比村里的同龄妇女们相对髙了点。她有一门好手艺，做的衣服远近闻名，款式也非常新颖时髦，什么旗袍西装她都能做，可惜那个年代，做了也没人敢穿。我见过一位外来的女士在她家试穿着，比划过，当时还让我不敢正视呢？那线条除了从电影上看过，实体是从来没有那天的眼福了。
顺儿长这么高了，快成大人（成年人）了。是啊！今年这两只鹅能养成这么好，一进市场就被抢走了，价格比谁还髙！小孙子他付出了很多，每天早上天还没亮就来敲门，拿起竹篮子、镰刀就往田里去，回来后就匆匆喝上粥背起书包读书去了。下午放学刚着家，也提起篮子镰刀又往田里去了，回来了又是满满一大篮子嫩草和黄菜叶子。没有看到完全的绿菜叶子，他不会去贪生产队好的菜叶子，生产队长曾经还公开为他说话呢！说他不会去占生产队的便宜。有时他还抓回来不少小鱼、小虾、泥鳅、田螺等等，真的苦了他。
小顺子进来，站好！很快婶婶用浅红色的粉片在布料上一划一划，就看到一条裤子的雏形，她说：明天中午就可过来拿，我心中暗自髙兴，我有新裤子穿了。
春节是大节，大家的基本想法是尽其所能不失体面来敬献神明、祖先。大家的诚意都是好的，但求来年合郡、合家平安，五谷丰登。故此各家各户做的粿品都不下10种，犹以鼠壳（白头翁）粿为多，次之是红桃粿，还有发粿、绿豆、红豆、萝卜、土豆粿等等。鼠壳粿最多的原因，因为它从粿皮到馅料都加入了大量的糖分，可以保存比较长的时间，稍为注意就不会发霉变质，而且食口也好人人都喜欢，更有历史传说它能养肠胃不上火。
冬季水稻收割之后，除了少部分稻田播上小麦，争取三造收获之外，大部分的农田都闲置了。自然而然成为鼠壳草生长的好地方，农历十一月底前后是鼠壳草接近咸熟期，此期枝叶非常旺盛，叶绿素充足汁也多，加上糯米粉的掺和捶制，柔性更好。休闲在家的妇女都会带上孩子前往采摘，储备足够的原料。其实小年前许多家庭的鼠壳粿的馅料如：爆糯米花、干炒芝麻、干炒花生米并研碎等，加上足量的白糖已完全制作完成。候待穿上薄薄的蝉衣。
我们八户人家联合饲养的那头猪，很快就要完成它的使命了，有人提议在杀它之前三天就要尽量减少给它吃的，到时候肠胃里的残渣就会很少或者完全没有，就不用那么费心去清洗了。我认为这种说法缺乏依据，反正肠胃除了外面要清洗干净，还要翻转过来进行严格的清理，把肠胃粘附的东西一点一点地挑掉，还能剩下什么东西呢？也因为他的建议，从昨天起轮着的“主人”就没有给它吃的了。饿的它“哼哼”的大叫，它好像以冲撞棚门来表示抗议，差点就被它给撞翻了，它还时不时踩踏料槽。我不忍心他这样发“脾气”，还是偷偷给它一点吃的，它像一个顽皮的孩子，每吃一口都要向我摇一下头来，还会很轻微的哼一声。吃完后，更是跳起从来没见过的“舞蹈”，有时是前两脚着地，后两脚稍为腾空，有时是两只后脚着地像坐姿一样，这时间就比较长，而后前脚不停的摆动，变换着各种姿势。邻居们都被惊动了，有人说是不是它饿疯了！我说是我偷偷给它吃的，它高兴了。这时，大家也埋怨起那个提建议饿它几天的人，他也笑笑说：我也是为大家好啊！
除夕前一天，生产队也开始网鱼分鱼了，按人头每个家庭都分到大头鱼、白鲩鱼、土鲮鱼等等。但苦了就像我们这些人口少的家庭，只能让大户人家挑完了，只能领到那些残缺不全的病鱼，有时还要一条切成两半，一户一半呢？好像我们的神明、祖先只能享受这种待遇了。
一切准备就绪，最早出锅的是鼠壳粿，围屋里也热闹了，场面堪比橄榄菜出锅时的场景，一家一户的送。还好不像橄榄菜有钱没钱一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只是味道、甜味浓淡的问题，不会那么难堪。
每年春节前这几天是最忙碌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