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雪问茶味

□王同举

“煮雪问茶味”是指用雪水煮茶，品味茶的清香与雪的纯净。茶与雪相遇，馥郁茶香与雪的清冷之气相互交融，妙不可言。

以雪煮茶的习俗由来已久，被视为一种高雅的生活方式，在古代文人中尤为盛行。

《尧山堂外纪·卷四十二》中记载了陶谷“雪水烹茶”的典故：“陶谷得党太尉家姬，遇雪，取雪水烹茶……”，说的是陶谷用雪水煮茶。文人中最风雅浪漫的人莫过于苏轼，煮雪烹茶之风流雅事，自然少不了他。苏轼在《记梦回文二首（并叙）》中提到：“十二月二十五日，大雪始晴，梦人以雪水烹小团茶，使美人歌以饮。”苏轼梦到融雪煮茶，且有美人歌舞助兴，自己则乘兴赋诗，睡醒之时还记“乱点余花唾碧衫”这一句。

文人雅士们煮雪烹茶，将风骨融入日常，将清冷化为暖意，诗兴大起，写下了许多经典诗句，描绘出了煮雪烹茶时的闲适与雅趣，如唐代喻凫的“煮雪问茶味，当风看雁行”、白居易的“融雪煎香茗，调酥煮乳糜”，还有宋朝陆游的“雪液清甘涨井泉，自携茶灶就烹煎”，以及清朝黄文仪的“夜夜烹茶煮雪冰，今宵霁色十分澄”等，无不体现了不同时代文人对融雪烹茶这一雅事的喜爱。

古人认为，雪是至清至洁之物，融雪为水，以雪水煮茶，能够增加茶汤的香味，使茶味更加醇厚。明朝高濂的《扫雪烹茶玩画》有云：“茶以雪烹，味更清冽……不受尘垢，幽人啜此，足以破寒”，强调了雪水煮茶的清香与纯净，而明代屠隆的《茶说·择水》也说：“雪为五谷之精，取以煎茶，幽人情况”，屠隆认为雪汲取了天地之精华，如五谷一样珍贵。

民谚曰：“腊雪是宝、春雪是草”，寒冬腊月下的雪是宝，立春后下的雪则像草一样没什么价值。据明朝药圣李时珍的《本草纲目》记载：“腊雪甘冷无毒，解一切毒，治天行时气瘟疫。”腊雪有清热解毒、舒筋活血等功效，可以入药，煎煮雪水茶也多取用甘甜的腊雪。南宋吴自牧在《梦粱录》中写道：“天降瑞雪……诗人才子，遇此景则以腊雪煎茶，吟诗咏曲，更唱迭和。”

古人讲究雪水的采集，还总结出了一套雪水收取和储藏的经验，以确保雪水的纯净、适合烹茶。清袁枚在《随园食单》中说：“欲治好茶，先藏好水。水求中泠、惠泉。人家中何能置驿而办？然天泉水、雪水，力能藏之。”清代学者震钧尤其喜欢饮茶，他在《茶说》中说：“雪水味清，然有土气，以洁瓮储之，经年始可饮。”古人用大瓦罐来贮存雪，收集到的雪要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和净化，方可用来煮茶。煮茶时，将雪水加热至沸腾，然后放入茶叶，待茶汤色泽清澈、香气四溢时即可饮用。

古人通常选择未落地的雪，比如花瓣上或树枝上的雪，因为这些雪没有沾染地面上的尘杂，较为纯净。

《红楼梦》第四十一回“栊翠庵茶品梅花雪”中，提到妙玉用梅花上的雪煮茶，文中还写道：“宝玉细细吃了，果觉轻淳无比，赏赞不绝。”黛玉询问茶水是否是用“旧年蠲的雨水”，妙玉则回道：“……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总舍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天夏天才开了。”妙玉收集梅花上的雪，贮藏于地下五年之后，才取出融了，以雪水煮茶款待众人，无疑是那个年代的奢侈之举和风雅之最。

若取松树上的雪煮茶，则更添一份山林野趣。

松，自古以来便被视为高洁之物，而落在松树上的雪极为纯净且带有自然之韵，它历经了寒夜的沉淀，又吸纳了松树的清气，用于煮茶，仿佛能让人在品茶之时感悟到一份超脱尘世的高洁与坚韧。唐代陆龟蒙的“闲来松间坐，看煮松上雪”、宋朝曹汝弼的“旋收松上雪，来煮雨前茶”、元朝诗人谢宗可吟的“夜扫寒英煮绿尘，松风入鼎更清新”等诗句，都提及了用松上雪煮茶。把沾染了松香的雪放入壶中烹煮，能够提升茶的品质，水汽弥漫之际，松香与茶香交织，在空气中氤氲出独特的韵味，饮用之时，意趣自是不凡。

煮雪烹茶这种独特的习俗提醒我们，生活不只有忙碌与奔波，还有诸多放松身心的雅趣。在雪花飘舞的日子里，寻一静谧之所，扫雪烹茶，与友人赏雪景、品香茗，谈天说地，不失为人生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