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联年年新

□赵之

春联，是“最中国”、最精炼的春天祈福歌。

春联本源自镇宅祈福的门神信仰，后由桃符过渡而来。王安石《元日》“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是国人最为熟悉的概括语。春联属于楹联的一种，是一种独特的文学形式。传统的春联，是浓缩了的中国诗词，也是精华的民间文学。字数，五言、七言或多言；从形式上看，对仗工整，平仄和谐，与中国古典诗、词、赋等文体一脉相承；从内容看，春联借物抒情，托物言志，言简意赅，意味深长，用精练的词句描景状物、表达情感。最常见的“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和顺一门添百福，来安二字值千金”，以及“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像是宇宙天地人神的颂歌，更像是个人对新一年家庭和事业的希望与祝愿词。其它，像“天地风霜尽，乾坤气象和”，“普天开国运，大地转新机”，“红桃辞岁杏迎春，丹凤呈祥龙献瑞”等等，或歌颂春天，或礼赞时代，无不显示出构思巧妙、想象丰富、意蕴隽永的特点。

自古以来，写春联、贴春联都是国人过春节最重要的仪式之一。春联还是书法艺术的重要载体，具有独特的欣赏价值。过去，从城市到乡村，写春联几乎是家家户户都要经历的过年仪式，即便不识字的老农，也要上市集购买或托人书写。书写春联，不拘泥书体样式，不受限于水平高低，人们追求的是喜闻乐见、雅俗共赏，通过书写春联传递美好祝福，通过张贴春联营造红火热烈、喜庆祥和的节庆氛围。初一早晨，大家出门拜年，一路走一路看，看不厌各家各别的春联，欣赏其内容和书体，分明是一种高级的审美享受。有的是蚕头燕尾、古朴庄重的隶书，有的是秀气清丽、丰神怡人的楷书，有的是骏利灵动、飘逸豪宕的草书。当然，也有一些是中小学生写的，字体稚嫩，却也充满童少年特有的天趣。从某种意义上说，写春联、贴春联既是年俗，也是一场围绕文学和书法展开的全民美育活动。

“苟日新，日日新”。随着时代的前进，社会的发展，春联从内容到形式，一年年都在发生变化。

先说内容。20世纪50年代，常见的春联有“翻身不忘毛主席，幸福讴歌新春天”之类的句子，表达了人民群众的喜悦心情。20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成为春联的主旋律，比如“改革春风吹绿大地，四化宏图照亮神州”，“跃马横刀驱穷白，飞花点翠绣山河”，等等，内容无不呈现出赞美改革、讴歌开放的特点。20世纪90年代，深圳人提出的“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影响遍及全国，“致富光荣”的意识深入人心，“春夏秋冬行好运，东西南北聚宝财”，“年年顺景财源广，岁岁平安福寿多”等跟春联，反映了人们对致富的渴望。随着时代的进步和社会的发展，春联的内容不断更新，它传承着民族文化，成了反映社会发展和代变迁的微型“记录仪”。

再说载体形式。以前，春联都是用毛笔手写，如今印刷品越来越多，春联的样式，也从过去只有红底黑字，到现在的五花八门。如增加了金粉红纸、金字红纸，为了更富艺术感，有的红纸还以瓦当、福禄字、龙凤团花暗纹等作衬底装饰。甚至还有绒布春联、LED电子发光春联。尽管春联的样式越来越丰富，但因为那些都不是手写，制作中少了裁纸的步骤，没了挥毫泼墨的韵味，所以在一些有着传统观念的人看来，印刷的春联毕竟让过年少了一些仪式感，也淡化了传统的年味。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如今，人们的生活方式发生了很大改变，单门独院的平房少见了，城市楼房使用的多是单扇门，门框比较窄，很难将春联贴在门框上。如果将春联贴在门体上，又会挡住猫眼和门铃位，影响日常的生活。而且，浆糊或胶水很难与墙面上的瓷砖或马赛克黏合。有鉴于此，商家推出了化合物不黏胶底的春联，一撕开即能轻易地贴好春联。

另外，旅游已经继“开门七件事”之后成为生活的第八件事，当然也成了新年俗。很多人在除夕前就早早地踏上了走南闯北、甚至奔赴海外的行程，春节时，给自家房子贴春联自然成了不可能的事。所以，在这些驴友的眼里，贴春联不再是过年的仪式，他们只是将春联看成一种除旧布新的装饰物，春联涉及内容的文学性和书法的艺术性等，也就不那么讲究了。

尽管如此，国人骨子里就有的过年“基因”并未彻底改变，春联所承载的对于美好的期冀和传统价值观念也未改变——无论是“勤俭传家久，忠孝世泽长”的生活观念，还是“潇洒逐日春为早，骅骝征程志在先”的格言训导，都能让我们既收获审美的愉悦，又获得启迪与激励。正如著名学者周汝昌所说：“春联是举世罕有的最伟大、最瑰奇的文艺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