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世河
想必“暖冬”这回事在古代定是闻所未闻的,因为翻开中国古诗词的长卷,只要触及冬天,尤其是居于岁尾的腊月时,字里行间几乎都是寒、雪的意象。譬如“江海已挟春风嫩,朔雪犹飞腊月寒”“寒风飒飒夜苍苍,腊月江城卧雪霜”都是。李白的名句“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也是这种意境。写得最俏皮的当属张打油:“江山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此诗由全貌而及特写,由颜色而及神态,通篇写雪,却不着一“雪”字,而雪的形神跃然。虽用语俚俗,却极尽诙谐之妙,尤其最后那个“肿”字,委实传神。
当然更有雅的。尤其这两首,皆出自盛唐。一首是戎昱的《霁雪》:“风卷寒云暮雪晴,江烟洗尽柳条轻。檐前数片无人扫,又得书窗一夜明。”昨夜屋檐下几片空地的积雪无人打扫,不经意间,又是一夜天明。另一首便是高骈的《对雪》:“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如今好上高楼望,盖尽人间恶路歧。”诗人静坐窗前,欣赏着飞舞的雪花飘入庭户,雪花把窗外的竿竿青竹变成了洁白的琼枝,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了。高楼四望,诗人希望这皑皑白雪能掩盖住世上一切丑恶,让其变得雪一样洁净美好。
相比于高骈的大情怀,皇甫曾的一句“腊月榴花带雪红”虽有些孤芳自赏,但十冬腊月,静赏带雪榴花,也不失为一种难得的小雅趣。
腊月里除了雪景雪趣,也是一年中节俗最多的月份。宋人王之道笔下“曈曚半弄阴晴日,栗烈初迎小大寒”的诗句,描述的正是小寒和大寒。
除了大、小寒,古人对腊月间的另外两个节日更加重视。这便是腊八和小年。腊八,古时也叫腊日。腊日的风俗很多,但最具代表性的就是腊祭。明代李先芳的《腊日》记录的便是民间腊祭的场景:“腊日烟光薄,郊园朔气空。岁登通腊祭,酒熟醵村翁。积雪连长陌,枯桑起大风。村村闻赛鼓,又了一年中。”
腊八节还要吃腊八粥。宋人王洋有诗日:“腊月八日梁宋俗,家家相传侑僧粥。栗桃枣柿杂甘香,菱椇芝栭俱不录。”此诗不但写风俗,还详细描述了熬制此粥的食材与方法。
腊月二十三(南方地区为二十四),俗称“小年”,也是祭灶日。“古传腊月二十四,灶君朝天欲言事。云车风马小留连,家有杯盘丰典祀。猪头烂热双鱼鲜,豆沙甘松粉饵团。男儿酌献女儿避,酹酒烧钱灶君喜。婢子斗争君莫闻,猫犬角秽君莫嗔。送君醉饱登天门,杓长杓短勿复云……”宋代范成大的这首《祭灶词》就把民间祭灶神的习俗、心态刻画得淋漓尽致。
清人袁枚的《随园诗话》中也有一首《送灶》诗,是12岁的谢学墉所写:“忽闻爆竹乱书声,香黍盛盘酒正盈。莫向玉皇言善恶,劝君多食胶牙糖。”小孩就是小孩,张口闭口总离不开一个吃字,而这胶牙糖也的确好吃得不得了。
接下来就是除夕了。跟现代人热衷于年夜饭所不同的是,古人更看重除夕守岁的风俗,诗词中多有着墨,就连唐太宗李世民也欣欣然写了一首《守岁》诗:“暮景斜芳殿,年华丽绮宫。寒辞去冬雪,暖带入春风。阶馥舒梅素,盘花卷烛红。共欢新故岁,迎送一宵中。”
只是这“芳殿绮宫、舒梅盘花”的排场太高大上了,是专属于帝王家的,所以我还是比较喜欢陆游的这首《除夜》“守岁全家夜不眠,杯盘狼藉向灯前。相看更觉光阴速,笑语逡巡即隔年。”一家人围桌而坐,守着杯盘狼藉,笑语欢歌,彻夜不眠,这才是普通百姓家的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