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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06
星期六
当前报纸名称:潮州日报

潮州白粥

日期:1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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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07版:今日闲情       上一篇    下一篇

□刘妍

中华书局1992年版的《苏轼文集》中有曰:“始潮人未知学,公命进士赵德为师。自是潮之士,皆笃于文行,延及齐民,至于今,号称易治。”这是苏轼于北宋元祐七年(1092)三月作《潮州昌黎伯韩文公庙碑》,高度赞誉韩愈治潮教化百姓的作为。尽管韩江流域从秦代开始,已处于中华民族版图管辖之内,但在1700多年之后的明朝中叶,山区中仍有大量“猺”“畲”等未受“教化”族群存在,沿海近岸分布许多“素不受有司约束”的“疍民”等。而粤东始唐韩愈教化后,经济发展迅速,人文日渐郁盛。“领海名邦”“海滨邹鲁”“中原古典文化橱窗”等美誉蜚声海外。如果说翠玉白菜是世界上最贵的一棵白菜,那么一清二白的潮州白粥则是“地球村”最历史悠久、精益求精、朴素养生的主食。

史书记载,黄帝烹谷为粥。吃粥,在中国已有6000-7000年历史。中古前,“粥”称之为“糜”,到了唐宋,“粥”字大行其道,通用至今。北宋时期潮州先贤吴复古推崇白粥,称其为“推陈致新,利隔益胃。”吴复古喝粥养生理论流传和影响至今。如今,走进潮州寻常百姓家庭,一日三餐喝粥是他们的日常。

我亲眼见识、体验过潮州街头,不胜枚举的粥店大受追捧。人头攒动的排队现场盛况,包括我在内的不少人都会感慨,清汤寡淡的白粥为何有这般魔力。某次,在市区街头的一家粥店前,当我拿到排队的序号纸时,前面竟有50多桌。我排了半个多小时队,序号只向前挪了10多桌。难耐饥肠辘辘,我果断放弃等待。可次日,我又前往。不同的是,这次是错峰就餐。终于不用饱受排队之苦。

店家将白粥用铝制大桶,盛在一旁。白粥在这家专营店里成了配角。主角是荤素相宜的配菜。用不同颜色、质地的碟盛好,客人排队,依次拿上,放入托盘内,然后找到空桌子放下,再盛好白粥。白粥随客人心意任其添加。店家按照碟的不同,计算价格,在手上的白纸上作记录状。我学着其他客人的样子,快速高效地完成了白粥和配菜的采集,心满意足地坐定桌边。大小不一,颜色不同的盘盘碟碟碗碗,几乎把桌面堆满。无穷小的餐桌与无限膨胀的食欲,这在上百种配菜面前,显得力不从心,却不甘心。好吃诱人的配菜实在太多了。店中墙壁上写着名人到此后留下的金句。可每位食客不过是匆匆一瞥,继续低头,深耕桌面的那块“田”。

“我的黎弟黎妹们爱喝白粥,爱稀不爱干。”初冬的广州珠江新城,众人眼中“86后”的翘姐,正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刚过了86周岁生日的她,回忆起75年前,“勇”字当头,跋山涉水,与她的黎弟黎妹们同吃同住同劳动时的一幕幕。那时并没有艺术家要深入生活这么一说,但年纪尚小的翘姐却实实在在地践行着“艺术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的艺术创作理念。在当年穷乡僻壤的海南岛,黎乡通什,翘姐翻越“蚂蟥山”,天天睡草席,茅屋顶抗台风,与狗争地盘演出……这些轶事,或在今人眼中略有传奇和演绎色彩,但真切地发生在“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翘姐身上。懵懵懂懂,福祸相依地误打误闯,翘姐编排了民族民间舞蹈《三月三》。随后,夫唱妇随的《草笠舞》《摸螺》《打柴舞》《喜送粮》《潮汕赋》《潮汕那壶茶》等经典舞蹈作品,接二连三地横空出世。翘姐从“黎舞之母”到“岭南民族舞”奠基人,再到广东文艺终身成就奖,她是一路走来的人民舞蹈家。

翘姐说,很多年前,她与黎乡的黎弟黎妹重逢,男女相拥,喜极而泣。“他们来看我,光是筹集路费,费了很大劲儿。”餐馆里的白粥,他们不爱喝。回到家中,翘姐亲自给他们煮。“一锅粥早中晚。”翘姐解释,黎乡天气炎热。他们早上吃过早饭外出劳作,割胶、种田、种菜,一顿辛劳后,中午两点多才回到家,在早饭内添一次冷水,食用。晚八点左右,晚饭点,又在早饭里添一次冷水,再次食用。一日三餐,白粥咸菜,清淡凉爽。天气炎热,凉水降温解暑。翘姐说,看着黎弟黎妹们一碗接着一碗,有的甚至径直喝米汤,她觉得很安心。端着饭,喝着粥,米粒挂在嘴边的黎妹,抬起头,瞪大双眼,冷不丁地说一句,“就你,懂我们。”多年与黎乡人朝夕相处,翘姐知晓他们的饮食习惯,加一勺冷水,口感更合意。

黎乡的白粥口感清爽,米汤多,一年四季深受黎人推崇。同样喜喝白粥的还有潮汕人。生于潮,长于潮的翘姐除了冷水白粥外,更喜爱热气腾腾的潮汕白粥。潮汕白粥的米粒和米汤,泾渭分明。米粒饱满,米汤浓郁。有老人常说,米汤比粥米更有营养。或许,大米中的营养价值成分更多地“无形”于米汤中,看似汤汤水水,实则营养价值高。

自古潮汕平原地少人多,夏季炎炎且漫长。一碗白粥在黎乡人们或潮汕人们的餐桌上,不乏其身影。一碗白粥在过去、今天和未来都是平常人家餐桌上的“主角”。清清白白,平凡而不平凡的白粥,是人间的美味,是人间的烟火,是灵魂的清高,更是人世间的清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