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雪征
第一次去大埔看花萼楼，我们急着赶去大东的坪山梯田邂逅初春的油菜花海。于是，匆匆一窥花萼楼，一群人便火急火燎赶往下一站。结果兜兜转转上到山巅，却发现来早了。层层叠叠的梯田绿意葱茏，偶尔瞥见零星的黄色小花摇曳点缀着山岗。
第二次，终于专门为她而来。
花萼楼建于明万历三十六年（1608年），距今近400多年的历史，是广东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客家土围楼之一。
我们行至花萼楼前，见深黄色的夯土外墙已是凹凸不平，见证岁月沧桑。楼门呈拱形，上方挂着两盏灯笼，中间用蓝墨水写着“花萼楼”三字，左右两边则是一副对联，红底黑字，上写：“花开常棣，萼发青云。”
花萼楼是环形围合式的建筑，由四个同心圆围合而成，互相承托着，层层抬升，中心有一天井，整座楼布局合理，冬暖夏凉。
花萼楼里外三层，层层包裹。内环一层共三十个房间，二环为二层六十间，最外面的一层为一百二十间，房间每一层都是里面一层的两倍。奇特的是，开始是一梯一户，每户分三层，通过三楼的回廊，却又户户相通。
花萼楼坐北朝南，背靠虎形山，面临梅潭河，依山傍水，气势雄伟。
所谓“远看成岭侧成峰”，不同角度看花萼楼，观感截然不同。从远处眺望，你就会看到一个形似飞碟的圆盘，嵌入崇山峻岭间，神奇莫测，令人向往。你若进入楼中，登上楼台，凭栏，听风，看阳光暖暖洒落在古色古香的瓦砾上，时间瞬间凝固。层叠的屋檐，质朴的回廊，那南边吹过来的风声在空气中跳跃，空灵，悠远，似能穿越那纯洁无瑕的时光。
花萼楼借鉴了北京四合院的建筑风格，如若自上而下鸟瞰，见楼呈八卦，像极了一个被剥开的橘子，外大内小，双环相套。再往楼中央俯视，见一圆形天井，鹅卵石铺就，中有古钱币的装饰图案，象征着招财进宝，丰衣足食。
花萼楼，取义“花萼相辉”，其来源于《诗经》中的“常棣之华，萼不华华。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花萼楼有一个美丽的传说。
相传，花萼楼的建造者林姓五世祖援宇公当初家境贫寒，栖身在狮头山附近的一个石洞里，每日晓行夜宿，栉风沐雨，往来于福建、江西等地，担盐、挑石灰等，甚是辛苦。他乐善好施，时常把自己辛苦挣下的血汗钱拿去接济更穷的人。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结下了佛缘。
有一天，援宇公在挑石灰的路上，萌生困意，随意卧于草丛中小憩时做了个梦。他梦见眼前出现一个莲花宝座，座上赫然立着大慈大悲的观音娘娘。
只见观音娘娘驾着七彩祥云，引着三匹白马向他缓缓走来。眼看着越来越近时，观音娘娘忽然微微一笑，瞬间不见了。
醒来后，援宇公觉得这梦富有深意，定是上天在预兆着什么。于是他在狮头山附近左右寻找，结果还真的找出了三缸闪闪发光的白银。
援宇公用三缸白银建造了此楼，并把村里无家可归的乡邻都接来居住。世人皆说观音菩萨显灵，借着援宇公这个大善人来搭救民间疾苦。为了报答观音娘娘，人们在狮头山盖了一座莲花座像，以供林姓族人每年过去祭拜。
踩着光滑的鹅卵石道路，迈过门槛，进入楼中。阳光正好从过道的天井上缓缓倾泻，映照着门口斑驳的老石磨。石磨旁放置着犁、耙等老物件，诉说着岁月悠悠。
行过道，置身于天井中央，环目四望，见每一处房屋门前都贴着红对联。仰头，见三层楼高的围楼开着数百扇门，拙朴的门户，皆悬挂红色灯笼，红红火火，俱是人们对美好生活的虔诚祝愿。年代久远的灰色瓦砾，层层相叠，顺着圆心，四下延伸舒展。屋角，有青色苔藓蔓延攀爬，衬托着古老院落。楼中有古井，圆圆的井口满是青苔，深幽的井水映照着白云蓝天。
踩上吱呀作响的楼梯，上二楼，向中央天井望去，见进水口和排水沟砌成一个九字，象征长长久久生生不息。楼上木梁灰瓦，框出头顶一片湛蓝晴空。美丽的花萼楼如同一个硕大的圆瓮，装嵌日月星辰，酿造岁月浓香。再往上，至三楼，向远处望去，青山含远黛，白云自空流。那掠过头顶上的徐徐微风，在高空与云端邂逅成天空之境，湛蓝澄净，一碧如洗。
凭栏，仔细端详花萼楼。古老的大门，厚重的墙壁，咿呀诉说着悠悠过往。门口的灯笼，古朴的门板，青瓦，屋檐，和圆圆的土楼上头的晴空，亦旧亦新，或互望，或碰撞。门前，一脉溪流，水声潺潺。岸边，杨柳依依。
临走前，与本地的村民攀谈，竟然攀上一门子亲戚。我说我外公也姓林，来自革命老苏区永子良。他们拍着手笑呵呵地说道：他们的祖先就是来自我外公的家乡上善永子良村。原来，从永子良村林氏始祖创乡后，他们这一支从十三世时搬迁过来大埔大东。祖先们凭着自己的双手创造了幸福家园。虽说他乡即故乡，这些族人并没有忘记自己的根源，每年清明，都会回永子良祭祖。
都说有亲人的地方就是故乡，这一刻，我也算是回乡了吧。
族人们笑着说，你是永子良的外甥女，也是我花萼楼的外甥女，欢迎回家。
好一句“欢迎回家”！乡音未改，乡情灼灼，说的我瞬间鼻头一酸。
遥想着，月朗星稀时，族人们会不会站在鹅卵石铺就的天井仰望星空回首来时路？会不会思念故乡那田、那地、那园、那树、那路、那屋？
答案是肯定的。来时披荆斩棘，归途必定彩霞满天。因为，有风吹过来的方向，那就是故乡之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