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徐徐升起,列车从西宁站轻轻鸣出第一声通向盐湖的汽笛,像是谁在巨大的蓝幕布里划亮一束火柴。我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窗玻璃上,看暮色被晨光一点点抽走,心里悄悄亮起一盏小灯,我要去见一面镜子,镜子里住着天空,也住着我。
钢轨唱起“哐当哐当”的节拍,车厢微微摇晃,像一条缓缓呼吸的鲸鱼。过一会,窗外的青海湖被初阳擦成一面碎银的鼓,风是鼓槌,一下一下敲,敲得我的心也跟着敞亮。我把耳机塞进袖口,没放音乐,只想让脉搏和车轮对拍:哒——哒——哒——节奏落在血管里,像给血液加了糖,甜得发亮。
海拔渐渐升起,耳膜发出闷闷的回声。隔壁座位的小朋友咯吱咯吱嚼着薯片,咔嚓咔嚓,像在给山峰伴奏。我递过去一块绿箭,他抿嘴一笑,缺了门牙的弧度正好接住一束阳光。那一刻,我觉得我们也是被嚼得甜甜的,随时能吹出一颗泡泡,把整个高原装进透明的梦里。
四个小时的车程倏地缩成一声长笛。茶卡站到了,车门“嘶啦”一声拉开,风带着咸味儿涌进来,像海水跑错了路。我紧随爸爸妈妈后面跳上站台,脚底踩到的不是水泥,而是云朵的影子。
数分钟的出租车程就到了目的地,我脱了鞋,袜子叠成卷塞进口袋,盐粒立刻钻进脚趾缝,凉丝丝,却又不疼,像星星在给我挠痒痒。往前走,木栈道发出吱呀吱呀的欢迎声,湖水一点点漫过脚踝。忽然,“天空”掉了下来——那么完整,那么安静,蓝得让人忘了呼吸。我伸平手掌,指尖先碰到自己的倒影,再碰到云的倒影,再碰到一只远远飞过的鸟。它们和我的指纹叠在一起,分不清谁在拥抱谁。风掠过,湖面轻轻起皱,我的影子碎成万片光,又悄悄拼回原来的模样,像有人轻声说:别怕,扩散是浪花,汇聚也是浪花。
我躺下来,耳朵贴着盐壳,听见深处传来细细的“咔嗒”声,像大地在磕齿,仿佛心跳在回应。阳光落在眼皮上,红彤彤,暖烘烘,我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块正在融化的糖,甜味顺着血管流向天空,天空也顺着光线流进我的胸膛。我们就这样交换着呼吸,交换着光,交换着名字——我不再只是我,我也不只是我。
美好都是瞬间,转眼间,回程的列车在傍晚鸣笛。我把一小撮盐装进空矿泉水瓶,轻轻晃,它沙沙地响,像茶卡躲在杯底偷偷笑。车窗外的晚霞把铁轨烤成柔软的金条,列车长鸣——哐当——哐当,每一下都敲在我胸口最热的地方。我闭眼,听见风、盐、云、血液、钢轨一起唱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亮晶晶的节拍,一路热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