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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6-01-01
星期四
当前报纸名称:厦门日报

虫子与诗

日期: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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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A12版:文化周刊·海燕       上一篇    下一篇

  ●金塔

  乡间的草木、瓦房、沟渠,总有蝴蝶、蜻蜓、蟋蟀、纺织娘、蚱蜢、萤火虫,它们在此蛰伏、吟唱、跳跃、飞翔。我喜欢虫子们,正如童年鲁迅喜欢油蛉、斑蝥。就算是一只毛毛虫,都不会让我退避;一只蟋蟀,也足以让我赏玩一番。

  最好听的曲子,是纺织娘的吟唱。那是岁月的歌呀,总在夏末立秋的黄昏响起。阿嬷总会说:“听,纺织娘织布来了。”纺织娘一般有成人食指大小,淡绿色或浅褐色,像扁长的豌豆荚。它们会在草丛间、瓜藤下发出悠长起伏的“唧唧”声,犹如古代织布机的声音。李白是见过纺织娘的,“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长相思·其一》)”“络纬”即纺织娘,寂静秋夜,诗人听到了纺织娘的吟唱,不禁思念起伊人。《江淮竹枝词选》里也有纺织娘:“秋来夏尽叶正秾,纺织娘娘唱夜空。”纺织娘的歌声,衬托出了秋夜的清静。纺织娘与纺织、秋夜紧密联系,代表着勤劳的女性形象,她们入秋后彻夜赶织冬衣,以保家人温暖。它又与恋人紧密联系,寓意着对远方爱人的思念。

  除却星辰点点,便是萤光。夜幕低垂,萤火虫提着小灯笼,在田野里“游行”。孩提时,我们常拿着网兜,带着玻璃瓶,将它们捕捉了,放进瓶中。萤光闪闪,古人车胤用萤光照明,留下了“囊萤夜读”的美名。而杜甫《萤火》里有句:“幸因腐草出,敢近太阳飞。”以“腐草为萤”起笔,展现了萤火虫卑微却坚韧的生命力。“的历流光小,飘飖弱翅轻。恐畏无人识,独自暗中明。”这是唐朝诗人虞世南的《咏萤》,弱小的萤火虫在黑暗中独自发光,努力让世人知晓。萤火虫被视为人生道路上的指路灯,激起人们在困境中寻找出路的勇气。

  蜻蜓的美丽倩影,犹如仙子。谷雨时节,故乡的池塘、水渠,到处可见蜻蜓浅飞,它们时而苇上翻飞,时而翕忽点水,时而空中交尾。因为轻盈自由的姿态,蜻蜓成为美的象征,点染着宁静、和谐与生趣,也寄托着人们对自由、闲适生活的向往,或是对逝去美好时光的怀念。“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是蜻蜓唤醒了初夏的宁静与生机。“行到中庭数花朵,蜻蜓飞上玉搔头。”刘禹锡《春词》描写蜻蜓落在簪钗上,更显出女子的美貌来。寓居长安的杜甫,曾写道:“翡翠鸣衣桁,蜻蜓立钓丝。(《重游何氏五首·其三》)”在山水间,闲看蜻蜓静停在钓鱼丝线上,内心满是宁静。次年,安史之乱爆发,杜甫的心中再无美丽的蜻蜓,而是动荡的大唐江山。宋代吕渭老的《小重山·七夕病中》有句:“梦魂偏记水西亭。琅玕碧,花影弄蜻蜓。”梦回欢乐往昔,而蜻蜓的薄翼扇动的正是往昔那美好的时光。古代诗歌中的蜻蜓意象,正是情感表达丰富细腻的一个注脚。

  我最喜欢的是蝴蝶。蝴蝶经历卵、幼虫、蛹和成虫,完成了生命的历程。它们披上了美丽的羽衣,在草丛花间处处留情。它们喜欢温暖,就算是冬天,只要有暖阳,它们便会出现,翩翩起舞。去年小寒节气,阳光和煦,一群粉蝶在我家院中飞舞,不少落在了女儿肩上、头上,女儿伸出小手,有几只落于她的指尖,毫无怯意。女儿称之为“蝴蝶戒指”。多么诗意的戒指啊!“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杨万里的《宿新市徐公店》生动地描写了一群儿童在田野间追逐黄蝶,动静之间,是乡村生活的恬静与纯真。“蝴蝶深深浅浅黄,被春恼得一般狂。(《春思三绝》)”南宋洪咨夔写群蝶飞舞,以“恼”衬喜,展现了春天的勃勃生机。李商隐写下“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锦瑟》)”“庄周梦蝶”,从写实勾画到抽象写意,寓意人生的虚幻和变化。人世间,蝴蝶是特别的存在,承载了人们许许多多的感悟。

  家里有本法国昆虫学家、文学家法布尔所写的《昆虫记》,蝉的鸣叫、蚱蜢的飞跃、螳螂的格斗、蚕的吐纳……以博物观构建了虫子们的生命世界;而中国诗词则洞见了虫子们的魂魄,体现出对自然、对生命的深刻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