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米
那天是周末,我和哥哥、姐姐一同回老家,一家人正围坐在院子里聊天。忽然有人推门进来——是一路之隔的邻居,人未到声先至:“阿婶,这些螃蟹给你们尝尝!”
母亲推让着,邻居硬是把螃蟹留下,走了。也或许是母亲推让得不够坚决——她觉得螃蟹是好东西,难得儿女都在,就留下吧。
螃蟹确实是好东西。我们虽然生长在海边,但吃螃蟹的时候其实并不多。以前村里人吃螃蟹,几乎都是自己下海去抓的。有的人抓螃蟹很厉害,会找螃蟹洞,一抓一个准,可大多时候,抓回家的螃蟹是要拿去集市上卖的,自己吃得也少。
说起卖螃蟹,我也赚过两元钱呢。那时候,我还在上小学,趁着暑假跟着大人去赶海。小孩子抓螃蟹,都是凑热闹,不会找螃蟹洞,只在滩涂的水洼里,或是礁石旁边乱找,忙乎一通,也能抓到小半篮子石蟹。
我那只卖了两元钱的螃蟹,却不是小石蟹,它是一只菜蟳。也是瞎猫碰见死老鼠,那天赶海的时候,我一脚踩到硬硬的东西,低头一挖,挖到一只菜蟳。本来是打算带回家显摆的,回家的路上碰到收海货的小贩,说愿意出两元钱买它,我这个小财迷,当时就把菜蟳给卖了。收海货的人还说,在我踩到菜蟳的地方仔细寻找,八成还会有一只,它们常常是一对儿出现的。害得我捏着钱,还没高兴两分钟,就又懊恼起来。
我家抓螃蟹的高手是我二哥。小时候暑假有时晚餐会有螃蟹吃,那些螃蟹都是二哥抓来的。张牙舞爪的海蟹不放水,直接丢进锅里煮,什么都不加,味道就很鲜美。晚风习习,庭院小小,一盆蟹,一家人,香味和笑语交织着,飘得很远……
但是,吃螃蟹时,二哥却吃得很少,母亲一直以为他不喜欢吃蟹。直到多年以后说起来,二哥才解释说:“不是不喜欢吃螃蟹,而是剥螃蟹手疼。”抓螃蟹很容易受伤,他有时手被蟹螯夹到,有时手被海蛎壳割伤,手上总是会有大大小小的伤口。而煮熟的螃蟹上,还有海水的盐分,剥起来手就特别疼。
那天邻居送来的恰是我们小时候很难抓到的花蟹。秋风初起,蟹脚已肥。父亲招呼大家趁新鲜吃,我们却提不起兴趣。我和大姐怕长胖,不想吃宵夜,哥哥也没啥兴趣,父亲和母亲牙口不好。曾经让我们垂涎三尺的螃蟹,味道突然就不一样了。
有些味道,终究是回不来了,它只适合藏在记忆里,偶尔翻出,由人回味,那滋味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