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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31
星期三
当前报纸名称:厦门日报

走向浅语艺术深处

日期: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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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A11版:文化周刊·文艺评论       上一篇    下一篇

  

  ●李秋沅

  蔡崇达儿童小说《我人生最开始的好朋友》以其充满质感的生命体验、对儿童独立人格的尊重、精湛的浅语艺术以及开阔深邃的思想格局,为中国儿童文学贡献了一部浅语艺术精品。

  抵达文学核心书写“真生命”

  刘绪源先生曾提出,纯文学的“真生命”,是由大量充满质感的文学体验聚合而成。“能支撑起质感的,应是再聪明的脑袋也无法编造的东西,那就只能是生活的赐予,是你生命经历中所偶遇的,是长期积累的独到发现和体验。”《我人生最开始的好朋友》就是一本极富质感的书。书中流淌的真实感,源自作者对生命体验的真诚凝视与精准表达。

  长久以来,儿童文学乃至更广泛的青少年书写领域,孩童被简化成纯真无邪的符号,其内在的复杂性与矛盾性被有意无意地遮蔽。蔡崇达笔下的孩童绝非单薄的纯真符号,而是一个血肉丰满、灵动的 “人”。他毫不回避孩童作为独立个体所携带的人性弱点。书中关于父亲的片段,精准剖析了孩童心灵深处善恶共生、纯真与残酷并存的灯下黑地。当父亲以海员光鲜亮丽的姿态出现时,黑狗达会凑上去喊“阿爸”——少年急于向世界宣告自己与荣光的血脉关联。然而当父亲跌入人生低谷,被“狼狈”的阴影笼罩时,黑狗达的反应却是本能地退避。那句自问“自己是越来越厌恶父亲,还是厌恶笼罩住父亲的那种狼狈?” 直抵人心。黑狗达对落魄父亲那份无法抑制的嫌弃,与血脉深处对父亲无法割舍的心疼与同情,理性认知与感性冲动的撕扯,孩童纯真与世俗势利的碰撞,被蔡崇达以一种近乎残酷的真实呈现出来。这种对人性弱点的坦诚凝视,摒弃了对儿童理想化完美人格的惯性判读,抵达了文学的核心——书写“真生命”。它让读者看到,儿童的内心世界并非童话般纯净无垢,也有充满困惑、挣扎与明暗交织游移的灰色地带。

  儿童文学语言清浅而不肤浅

  优秀的儿童文学语言,是清浅而不肤浅。儿童文学的浅语书写,应如一条流动的河,随着不同年龄阶段儿童心智的发展,调整其词汇多寡深浅与形态。为低幼读者创作,需精心锤炼简单词汇的精准表达;面向青少年的作品,语言审美则需更接近传统文学的深度。那么,是否存在一种儿童文学语言能够跨越年龄的鸿沟,同时满足不同心智层级的阅读需求,并承载深邃的智慧之光?答案是肯定的。这种语言,必是拥有巨大表达张力与广阔留白空间的语言,是充满生命力、能够穿透成人与少年的心智壁垒、闪耀智慧之光的语言。

  在《我人生最开始的好朋友》中,我们同样能感受到这种清浅却不肤浅的儿童文学语言的魅力。如“天上有永远在陪着我的你们。天空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怀抱,一直在拥抱着我们”;又如“我告诉自己,要对得起这些陪伴和爱的唯一方法,就是拼命地为自己的内心安家”……这些清浅的语言承载着打破年龄认知壁垒的智慧与力量。

  推动儿童文学“被看见”

  儿童文学作家是儿童与成人的共生体。在儿童文学的文本表层之下,潜藏着至关重要的“影子文本”——作家作为成年人的意识、世界观、价值观以及其对生命本质的深邃思考。这个“影子文本”的品质,从根本上决定了整部作品思想情感的厚度、深度与艺术感染力。作家的心能走多远,其思想的边界能拓展至何方,笔下的文字便拥有了驰骋多远的力量,作品最终所能抵达的读者群体与心智层级,亦随之变得广阔。

  蔡崇达在《我人生最开始的好朋友》中呈现的,正是这种大格局写作的典范。他触及了成长中的生命、存在、孤独与爱等深刻主题,并用精妙的浅语艺术,赋予作品超越读者年龄层的阅读价值与长久生命力。它使这部小说既成为儿童探索自我与世界的一面镜子,也成为成年人重温成长、体悟生命本真的一枚密钥。

  尤为可贵的是,蔡崇达凭借自身的影响力,推动了儿童文学“被看见”——让这一长期被部分人视为“小儿科”的文类,得以在更广阔的文化视野和更严肃的文学讨论中获得应有的关注与尊重。这不仅是其个人创作的收获,更是对福建,乃至对中国的儿童文学整体发展的有力推动。这样的创作实践,其意义早已超越了一部作品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