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宝
娘啊是我的姑姑,父亲的妹妹。爷爷给她取名“陈月娘”,村里的人也就自然而然地喊她“娘啊”。
娘啊心灵手巧。她长着一头乌黑的长发,每天清晨,都会坐在斑驳老墙下的石板上,头微微低着,嘴里叼着布条,双手麻利地在发间穿梭。很快,一条干净利落的麻花辫就编好了,她取下布条,在辫尾轻轻打个结。
娘啊身高一米六八,身形瘦长,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明亮有神。她的嘴角微微上扬,让人感到无比温暖。
人们常说:“姑疼孙,同字姓。”姑姑对侄儿、侄女的爱,浓烈而真挚。姑姑比父亲小五岁,我出生时,她已出嫁。听父亲说,从我会喊人起,她就总不厌其烦地对我说:“喊我‘娘’,别喊我‘姑’。”她常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用红绿塑料糖纸包好的“目晭糖”,在我眼前晃啊晃。随着一声稚嫩的“娘啊”响起,她便紧紧抱住我,转着圈,一边开心地说:“娘啊心里美着呢!”
娘啊的婆家离我们村大约六公里,两个村子之间隔着一大片种满甘蔗和水田的田地。逢年过节,她总牵着我和弟弟,快步穿过绿油油的甘蔗林,带我们去她家做客。娘啊家门口种着一棵梨树和一棵柿子树。秋天果子成熟时,她会拿出自制的摘果神器,把树上的果子摘下来给我们尝。没嫁接过的梨子又涩又苦,咬一口,我们忙不迭地往外吐。娘啊一边喊“浪费了,浪费了”,一边接过我们手里的梨。
娘啊手巧,这些酸涩的果子在她手里很快变成稀罕物。她在屋前的旮旯地插了几节甘蔗。甘蔗成熟时,她砍下削皮,一节节放进石臼,用石锤敲碎,挤出汁水倒入铁锅熬成焦糖。等到梨子熟了,娘啊就把焦糖装进瓷罐,把梨捣碎,加糖加水一起熬,最后制成梨片。
当冬天的第一缕寒风吹来,娘啊便会带着装满梨片的麦乳精罐子,穿过那片只剩枯黄荒草的甘蔗林,送给她疼爱的侄女、侄子解馋。
有些美好,终究留不住。1995年秋天,娘啊因肺癌医治无效,永远离开了我们。那天阴冷,飘着毛毛细雨。我在一片白茫茫中,看着她与黄土融为一体,坟前墓碑上“陈月娘”三个字,钻心地刺痛我的双眼。我知道,我的娘啊,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