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山佳艺
近日整理旧相册，指尖拂过一张褪色的照片——1991年元月，东山岛风动石前，一群青涩学员与两位精神矍铄的老者（如图，后排右一林励志师傅、右二陈进财师傅、左一为笔者）。这张照片瞬间唤醒了沉睡的记忆，三十余年前跟随林励志师傅学车的点滴，如胶片般清晰回放。
20世纪90年代初的厦门经济特区，汽车仍是稀罕物，合格的驾驶员更是“香饽饽”。身为湖里区政府成立后首位新入职的应届大学毕业生，我目睹了所在部门新购北京吉普车后，局长为寻觅司机发愁。“局长，我自费学车，学成后兼职为单位开车！”我鼓起勇气请缨。
幸运的是，我被分到了传奇人物林励志师傅麾下。开班仪式上，车管所所长郑重介绍：“林师傅，市公交公司行车三十余年无事故的‘安全行车模范’。”寥寥数语，让这位精瘦却目光如炬的老者形象瞬间高大起来。
学车绝非易事。那时的训练场还是松柏一处刚平整出的荒地。林教练的第一课便颠覆了我对开车的浪漫想象。“开车是手上功夫，更是心上功夫！基础不牢，地动山摇。”他将教练车架起，让我们轮流触摸每个部件，闭眼复述，直至烂熟于心。这枯燥的“认零件”，是他交付的第一块安全基石。
“倒车移库”是真正的挑战。一次练习中，我为求快多打了半圈方向，车轮刚压线，他一声低沉却如惊雷的“停！”响彻场地。他让我下车，对着那浅浅的泥痕反复练习。暮色渐合，他递来一个温热馒头：“急不得。压线不过两厘米，坏习惯扎根，将来就是两米的失控深渊。”
“半坡起步”是老式教练车的噩梦。坡道上频频熄火令人沮丧。林师傅让我们摸他踩离合的脚踝：“感受这‘半离’的临界点。”他生动地比喻：“就像挑重担上陡阶，肩要沉住，劲要匀着使。”一次我连续熄火，几欲放弃。他让我下车，送来一块沁凉的西瓜：“当年我开公交车，文园路那坡如果熄火，将耽误多少人的生计？你看那路灯，亮得稳当才能指路。”技术难题，在他口中升华为关乎担当的责任。
真正的考验是“长途路训”。从长泰到东山再到龙岩，崎岖的公路上，林师傅宛如一位布道者。进入村镇前，他指令停车，亲自示范：“一停，稳住心神；二慢，减速降挡；三观察，扫视盲区。”这口诀成了我日后行车的铁律。
三十余载过去，我早已习惯握紧方向盘。每一次在坡道上精准找到“半离”点；每一次面对路口涌起“一停、二慢、三观察”的警号；每一次风雨夜行减速灯亮起时……林师傅的影子从未离开。他所教授的，何止是驾驭钢铁的技艺？他是把对生命的敬畏、对责任的担当，一寸寸糅进了方向盘的轻重与油门的深浅之中。
凝视旧照，后排右一那位清瘦的引路人，目光依然坚毅。师兄弟们，久未联络，你们可安好？励志师傅用岁月书写的“慢点开”与“心上功夫”，早已化入血脉，成为我们行走世间的护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