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梅
进入农历八月,博饼掷骰子的声音在厦门的大街小巷渐次响起,唤醒我心底故乡独有的中秋气息。在我老家山东那片起伏的丘陵山地上,每逢中秋,团圆的温馨里,常伴着“抢秋”的汗水,掰玉米、刨花生、割豆子……充满忙碌和辛劳。
中秋节前后,地里的花生成熟了,农户们几乎一整天都在花生地里忙碌。天还未亮,大人们便扛着锄头、挑着筐或推着车,向山坡上的花生地出发了。小时候,我和妹妹常常睡眼惺忪地踩着湿漉漉的草叶,跟在父母身后去帮忙。爸爸妈妈一锄一锄地刨开泥土,饱满的花生从土里翻出来,我和妹妹拎起花生秧轻轻一磕,夹在花生间的泥土簌簌落下,我们再把花生秧整齐地码放好,把掉在地上的花生一个一个捡到筐里。无论大人小孩,哪怕是蹲得腿发麻,腰弯得发僵,指尖磨得生疼,只要触摸到颗颗结实饱满的花生,心里便荡起一阵丰收的喜悦。
太阳快要落山时,爸爸妈妈把花生捆成捆,或挑或推,一步一步往家里运。爸爸被扁担压红的肩膀,上坡时妈妈吃力推车弯下去的腰,妹妹勉强提着半筐花生踉踉跄跄的脚步,以及远处村里传来的羊群“咩咩”声,与花生的清香交织在一起,构成我对故乡秋天最“结实”的记忆。
吃完晚饭,月亮升起来了,我们还得在院中摔花生。“砰砰砰”——花生从秧上飞离,落到筐里,不一会儿,我和妹妹就困得东倒西歪,爸爸妈妈边摔花生,边指挥着我们洗脸、刷牙、上床睡觉。在父母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声和“砰砰砰”摔花生的声响中,我们很快进入了梦乡。第二天,花生被铺展在晒谷场上暴晒,被阳光烤热的果壳发出清甜的气息,那是故乡秋天最甜美的味道。
“抢秋”再忙,中秋夜的团圆饭爸爸妈妈也从不将就。通常这一天,妈妈会比我们早些回家。等我们收了花生到家,妈妈已经在灶台前忙活了。灶膛里的木柴烧得正旺,炒鸡麻辣鲜香的味道弥漫了整个院子。炒蚂蚱已经上桌了。那些蚂蚱是白天我们刚刚从花生地里捉来的,掐翅去头,油煎至金黄,咬下去满口焦香。它既是爸爸的下酒菜,也是我们小孩子的心头好。洗手上桌,我们围坐在一起,沐着月光听爸爸妈妈说说家里的收成,吃一口香酥的月饼……中秋节,是家乡农民忙碌缝隙中的团圆,也是我童年最踏实温暖的时光。
如今,我们中秋的菜肴琳琅满目,却再难品出当初的滋味。没有了泥土里的花生香,没有了一家人摔花生的声响,没有了酥脆的炒蚂蚱,也没有了月光下的松快与温暖。每当月色洒落,我总是忍不住回想,想那些藏在花生香气里让人心头一暖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