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束光，刺眼而温暖

　　●留丽灵

　　那一年，我五岁，小小的我，世界也是小小的——同安的老屋仿佛是我的全部天地。父母带着姐姐在岛内生活，他们的模样总在春节的鞭炮声中变得真切，又随着时间流逝在我心中渐渐模糊……

　　1991年国庆节，父亲得知邻居阿水叔要到岛内，便请他带上我。那天清早，我给自己套上了最喜欢的小褂和蓝裙子，搬了张小板凳守在门口，生怕被阿水叔遗忘了。

　　阿水叔带着我去坐公交车。公交车的台阶好高，阿水叔一手拎着奶奶准备的一大袋特产，一手将我提上车厢。公交车里有不少陌生人，很少出门的我有点紧张，我紧挨着阿水叔坐好，小小的我双腿悬空。公交车开动了，我觉得车窗是魔法师的画布，外面的房屋和树木都跑起来了。最妙的是，当蓝灰的海平面在秋阳下泛着碎金般的光芒，晃得我睁不开眼时，我似乎对“远方”这个词有了具象的感知，内心充满了悸动和向往。

　　过了许久，公交车终于停下了。看到父亲与姐姐的那刻，我才放松下来，路边的彩旗看起来很漂亮，我牵着父亲的手笑得很开心。附近就是嘉禾园，阿水叔和父亲临时起意，带我们先在嘉禾园里玩一会儿。那日的天空，是我记忆里最纯粹的蓝，像被彻底洗刷过的蓝色琉璃。父亲一手牵着我，一手牵着姐姐，漫步在柔软的草坪上，嘉禾园内游人如织，欢声笑语被秋阳晒得酥软。

　　玩了半天，阿水叔掏出他攒了许久钱买下的宝贝——一台黑色照相机。“来吧！拍张照留念！”他让我们站到嘉禾女神雕像前。姐姐贴心地把她的宝贝小包挂在我身上，紧紧地牵着我的手。我紧张地盯着那黑洞洞的镜头，随着阿水叔喊出“一二三”的口令，强光一闪，我下意识地眯紧了双眼……

　　这张彩色照片已经发黄，如今就躺在我手心。五岁的我，因照相机闪光灯亮起而表情呆萌。身旁的父亲，那时还年轻，笑容里有如天空般澄澈的期盼。这么多年来，我总会想起阿水叔和他那台宝贝照相机。我眯眼的一刹那，定格了1991年国庆于我的意义：它不仅是懵懂童年里一束刺眼而温暖的光，更承载了一位邻居阿叔质朴的善意——这份情谊与短暂的团圆一同被显影，告诉我，我也曾被如此紧密地、不留缝隙地，被爱意簇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