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小学三年级的音乐老师，可我早已忘记了她的姓名。教我们时，她三十来岁，皮肤白皙，可齐耳短发已经花白。她气质优雅，像是大城市里的人，声音清脆悦耳，只是不爱说话，除上课之外，平常时她的话很少。
她上音乐课是极认真的。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农村小学大多没有专职的音乐老师，音乐课多由语文或数学老师兼任。上课时，老师拿着音乐课本教大家唱歌，学生学会了就算完事。她不一样，每一节课的前半段，她都要教我们学习乐理基础知识。山里的孩子从未接触过乐理知识，难免觉得枯燥无趣，一心只想学唱新歌，所以就不太耐烦听她讲课。而她说话轻轻的、软软的，学生们一点儿也不怕她。经常是她在上面讲课，班上的同学在下面“开小会”，课堂秩序很乱。
多数时候，我会端正坐着，认真地听她讲乐理知识，虽然那些晦涩的乐理知识我也听得很吃力，可我觉得学生应该尊重老师的讲课。难得课堂秩序较好，有学生踊跃举手回答她提出的问题，她就特别高兴，连说话的语调都轻快了许多。
让我至今想起仍满心愧疚的，是那节音乐课。那天一上课，她说要教我们唱新歌，可当她说出歌曲名时，大家都笑了——那首歌我们早跟着广播学会了。没等她开口，教室里就响起了杂乱的哼唱声。那天，一向规矩的我不知何故，也笑嘻嘻地跟着哼唱起来，也许我就是想跟着大家一起，好像那样才算“合群”。在乱哄哄的一片嘈杂声中，我突然听到音乐老师说：“这课不上了！”我惊讶地抬起头，只见她原本白皙的脸庞因为恼怒而变得通红。那是她第一次失态发火，收起讲台上的教案和书本便疾步离开了教室。班上的同学依旧嘻嘻哈哈打打闹闹，我却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很难受。
关于音乐课，关于她的记忆便在这一节课之后戛然而止——当时才九岁的我，记不清后来她是否还来给我们上过音乐课，只记得我们上四年级时，换了五年级的语文老师来给我们上音乐课，我们的音乐课回到了原来的模式——只学唱歌。
四十多载时光里，我没再见过这位音乐老师，不知她如今是否尚健在，是否安好？如果有机会见到她，我想恭恭敬敬地喊她一声“老师”。我想告诉她，她是我的音乐启蒙老师，我后来因为喜欢音乐而读了幼师专业；我还想为当年的事郑重其事地对她道一声：“老师，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