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在闽西山村的小学读书。那时的学生家长对老师说得最多的话就是:“我家孩子在学校不听话,不好好读书,老师您尽管骂就是!”我的父母自然也是这样的。那时候,哪怕是目不识丁的父母,都懂得读书识字的重要性,不少同学家里日子过得紧巴巴,可卖鸡蛋、卖粮食,家长也要供自家孩子上学。
那时我们的老师管学生,也真像管自家娃那样不留情面。调皮捣蛋、不好好学习、考试成绩差、坏习惯老是改不了,肯定得挨老师骂。恨铁不成钢,老师一着急,普通话和本地方言夹杂着就是一顿严厉的批评。我读小学的时候,学校的老师大多是民办教师,白天站讲台上课,傍晚扛着锄头下地,批评学生的话自然都带着浓厚的乡土气息。伴着教鞭轻敲黑板的声响,被提问的学生支支吾吾答不上来,班主任李老师会生气地数落:“讲了好几遍啦!脑袋长草啦?到底听进去没有?!”教数学的谢老师批评屡教不改的“老油条”学生,最常用这句家乡俚语“水浸牛麻皮,浸也三斤半,不浸也三斤半”。刚从师范学校毕业的张老师则批评得最斯文:“你不好好学习,对得起家里的大人吗?”
乡村孩子就算再调皮,也怕被老师批评教育。别看班上那些捣蛋鬼平时在班上“作威作福”、欺负女同学,可在老师面前可像绵羊一般乖巧,被老师几句训斥便羞愧难当、痛哭流涕。因为被欺负过,我乐得听老师在课堂上教育这些捣蛋鬼,感觉比枯燥的课本内容有趣多了,最起码可以暂时放松一下绷紧的神经。不过,要是哪次考试全班都考不好,那全班同学都得挨批,大家坐得端端正正,敛神屏气,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其实,我们这些孩子心里都明白得很,老师批评得狠批评得重,皆因真心实意为学生好,爱之深才责之切。班主任李老师心脏不好,最是不能着急上火,可他对学生还不是事无巨细,学习生活各种操不完的心?发现学生状态下滑就上门家访,放学后还要把人留在教室,亲自监督完成课堂作业。谢老师也是,我们四年级时,他生了一场大病,本该好好休养,可听说新来的年轻代课老师“镇不住场子”,数学课课堂秩序有点乱,谢老师就急了,拖着虚弱的身体到班上来发出警告。见到脸色蜡黄、唇色发白而严厉冷峻的谢老师,班级课堂纪律从此好了许多。
那时,国家还没有实行九年义务教育制度,农村条件差,若是我们考不上初中,那就没机会读书了,所以老师们最大的目标和心愿,就是我们这些孩子能考上初中,能有书读。
现在想起当年老师批评教育我们的情景,还是忍不住会笑。那时的老师虽然批评学生又狠又重,说的话粗糙、不好听,可却藏着老师最真的心意,让人一辈子都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