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春燕
今年夏天,我回到千里之外的老家看望父母。乡村宁静,空气清新,可我的顽疾——剧烈咳嗽却不时发作。母亲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执意要带我去县中医院:“有位大夫治咳嗽很拿手,咱们这就去!”
我有些不以为然。这些年,我在大城市的三甲医院看过不下十位专家,服过无数药方,咳嗽却始终如影随形。一个县医院的大夫,能有什么妙方?但拗不过母亲的坚持,还是驱车三十里去了医院。取药时,母亲说:“咱们自己煎药,早喝早好。”
“自己煎会不会太麻烦?”
“一点都不麻烦!”母亲答得干脆。
直到亲眼看见母亲煎药,我才明白这句“不麻烦”是多么善意的谎言!
煎药前,要先将药材在冷水中浸泡两小时,让干枯的草药慢慢苏醒。虽然村里早已普及电磁炉,母亲却坚持用柴火——她搬出旧火炉,熟练地生火添柴。不一会儿,小院里便飘起淡淡的松木香,火舌欢快地舔着漆黑的砂锅底。这只砂锅用了很多年,黝黑发亮,圆滚滚的肚子里不知熬过多少苦药,又煎出多少希望。
药锅里的水渐渐沸腾,药材在滚水中沉浮,像一支默契的合唱团,各自释放着药性,又彼此成全。
虽是傍晚,气温仍逼近40摄氏度。我躲在空调房里吃西瓜,隔窗望见母亲守在炉边——她不时搅动药材,偶尔添根柴火。汗珠顺着她的发梢滚落,衣衫早已湿透。炉旁热浪灼人,铁皮炉体烤得发红,少说也有50摄氏度。我心疼地喊她进来歇会儿。
“熬药得用心,心诚则灵。”母亲头也不抬,“守着火候,勤搅动,药效才能全出来……”
二十分钟后,一锅棕褐色的药汤泛着微光。母亲仔细滤出药汁,又加水煎第二遍。最后得到两小碗药汤,她催我趁热服下。
不知是大夫医术高明,还是药材地道,抑或母亲这份虔诚的煎熬——几碗药下去,纠缠我多年的咳嗽竟奇迹般减轻了!返厦前,我特意带了几包药材,决心学着母亲的样子煎药。
如今每次熬药,灶台上的蒸气里总会浮现那个画面:盛夏黄昏,母亲守着红泥火炉,任汗水浸透衣衫。这世上,再没有人能像她那样,把我的病痛当作自己的苦难,把我的安康视为毕生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