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丽华
记忆深处,总浮现一头年轻力壮的水牛,那是我少年时光最亲密的伙伴。家里将它交给我照料,从此我们朝夕相伴。它有着黄黑相间的油亮毛发,挺拔的身姿,炯炯有神的眼睛,浑身透着矫健的力量。可正是这份血气方刚,让它桀骜不驯的性子常常惹得我掉眼泪。
记得多少次,明明可以走正道,它偏要闯进人家的稻田,把即将成熟的稻子糟蹋得一片狼藉。我为此没少挨稻田主人的责骂。傍晚时分,村里其他牛儿都陆续下山回家,唯独它迟迟不见踪影。我常常哭着回家求救,最后总得全家出动,有时还得劳烦邻居们帮忙寻找。它不是在另一座山头独自游荡,就是偷吃了别人家的菜被扣留,最后总是父亲赔钱了事。我既自责没看管好它,又气它这般不听话。
但它也有温顺可人的时候。农忙时节,烈日当头,它跟着我们在田里埋头苦干。在父亲时高时低的吆喝声中,在或轻或重的鞭策下,它任劳任怨,负重前行。在那个主要靠牛力耕作的年代,它确实是家里的顶梁柱。
因此,我们格外疼惜它。每次犁完田,父亲总是第一时间卸下它脖子上的犁套,放它到山上或田边吃草补充体力。除了春秋两季的农忙,一年中大部分时间它都在悠闲地养膘,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春夏水草丰美时,它总能吃得肚皮滚圆。可到了秋冬,草木凋零,觅食艰难。我常看着它瘪瘪的肚子和疲惫的眼神心疼不已。冬季的山林,再多的草也经不起全村牛群日复一日地啃食。
于是,我常常婉拒小伙伴们的邀约,独自牵着它去寻找最“肥美”的水草。看它大快朵颐的样子,我的心里也跟着满足起来。
人生所有的相遇都是缘分,聚散有时。就像我和这头水牛,时隔多年,我仍清晰记得它的模样、它的脾气,仿佛一位久违的老友,总是不经意间浮现在眼前。
如今,当年的放牛娃已两鬓染霜,而那头陪伴我多年的水牛儿,也不知去向何方。每当想起,往事如潮,总让我禁不住湿润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