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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25
星期四
当前报纸名称:厦门日报

一碗咸粥 半生念想

日期:0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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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A08版:城市副刊       上一篇    下一篇

  

  真子

  闽南人爱煮咸粥,粥里加牡蛎干、瘦肉,熟后撒葱花,淋上炸好的葱油,饭香、海味与葱油香交织,堪称人间绝味。

  晚餐除白米粥外,我最常煮淮山百合海蛎粥——淮山养胃。先将海蛎干用热油炒过备用,淮山去皮切段,百合提前10分钟泡好。淘一把米,连百合一起放进沸水炖5分钟,转小火加淮山、海蛎干再炖15分钟。快熟时撒切碎的葱花,淋上葱油,咸香扑鼻。

  砂锅在煤气炉上“咕嘟”作响时,我总会想起奶奶的厨房。那口黑釉砂锅蹲在柴火灶上,火苗舔着锅底,米香与海味的清气熬得缠缠绵绵,在古厝梁上绕半天不肯散去。

  奶奶的咸粥带着季节印记。家住海边,海鲜丰足:初春用自种芹菜配海边挖的蚌肉,夏天加红萝卜与 “蚝贼”(一种四方壳小螃蟹),入秋放海蛏肉,深冬则常煮牡蛎干粥。那时牡蛎干金贵,一斤能换不少钱,平日舍不得吃,只在我考了第一或逢年过节时,铁锅里才会“卧”上一小把。泡发后热油一炒,混在米香里,鲜得舌尖发颤。

  大嶝岛的家不缺海鲜,奶奶煮的海鲜粥格外鲜美。她常下海捉螃蟹、寄居蟹:小螃蟹洗净直接入粥,熟后掀开壳,黄油混着米香格外鲜甜;寄居蟹躲在空螺壳里,需先放木盆加井水没过,用布袋盖着闷一夜。次日掀开布袋,深绿色的寄居蟹全爬了出来,奶奶用布满老茧、像粗糙砂纸的手掌捞起,用井水洗净,丢几只进粥锅。

  粥里融着海鲜与米香,再加葱油味,我能吃好几大碗,吃完还舔着嘴唇撒娇:“奶奶,太好吃了,以后常煮给我吃呀!”她摸着我的头笑:“好,奶奶一定常煮。”

  女儿暑假从大学回来,我常煮淮山百合粥,还加她爱吃的鲍鱼、皮蛋。煤气炉水开后要关小火慢炖,人得守在炉边,不时用勺子搅动防溢出。从前奶奶总在柴火灶边守着,攥着蒲扇,时不时添柴。粥刚沸时搅两下防粘底,熬到米粒开花,就撒进炒好的牡蛎干,转小火让粥在砂锅里 “咕嘟咕嘟” 喘气。她坐在木凳上,看着粥,也看着厨房外小桌旁写作业的我,时不时问:“今天先生教了什么?”

  最馋的是起锅前那一刻,奶奶掀开铁锅盖子,白汽“腾”地冒起,海味的鲜混着米香直往鼻子里钻。她撒把碎葱花,滴几滴自榨花生油,用长柄勺轻轻搅动。葱花点缀粥面,看得人直咽口水。

  后来奶奶走了,我再也没喝过那样的粥。市场上的牡蛎干包装精致,泡发后却带着说不清的腥气,没有石头海蛎干的香甜;买的芹菜茎大,却少了奶奶种的那股泥土清香。喝粥时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原来有些味道,早已在时光里熬成念想,藏在每粒米、每片百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