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华
爸爸打来电话，说奶奶又到菜地劳作了，“这么大的太阳一点儿都不怕中暑”，话语里满是担心。我仿佛看见，89岁的奶奶，头戴斗笠，赤脚弓背在田地里，左手努力地拾掇着，右手无力地耷拉着……
去年秋天，奶奶的右手臂脱臼了，时至今日，她的右手臂还是没什么力气，连微微抬起都很吃力。今年春节回家的时候，我陪着她走在乡间的路上，路过她的菜地，奶奶看着杂草丛生的菜地，忍不住叹息——她是多么舍不得菜地撂荒啊！
奶奶独自住在老房子里，几个伯伯隔三岔五就会去看她。今年开春不久，大伯发现奶奶的菜地里竟然有两垄翻好了新土，可是奶奶的手还没好啊！奶奶支支吾吾地说：“我、我……花了200元请人帮我翻了土，种菜、除草，我一只手就可以打理了。”
周末我去看奶奶，她拉着我去看她的菜园，边走边指着刚冒出半截芽尖的菜，兴奋地对我说，再过一个月左右，空心菜、苋菜就可以摘给我带回厦门吃了。我问她右手还没恢复，怎么能干活。她说自己坐在田埂上，用左手拔掉杂草，根系深长的就拿着小铁铲挖。“你奶奶真是厉害哦！年轻时就特别能干，老了还是不服输。”正在隔壁菜园浇水的邻居听见我们的对话，忍不住说了两句。
“我奶奶年轻时是什么样的？”我好奇地问。“以前割稻子，各家人手不够，都要请村里人帮忙，你奶奶是最抢手的，得提前跟她说好。别看她瘦瘦小小的，干活可利索了，那些身强力壮的人都落在她后面。”奶奶有些不好意思，忙挥挥手说“别提了”。我好奇地问：“奶奶，您割稻子真的那么快吗？”奶奶看着我，很认真地说：“不是我割得快，只是我弯下腰，就不会直起身来休息。他们直起身休息一次，就会休息第二次、第三次……我只是在他们直起身的时候不停地向前。”
我们在田埂上坐下来，奶奶静静地看着她那片绿油油的青菜。我心里想：一直这么能干的奶奶大概也不甘心这样老去吧！种点菜带给儿孙们，也许是她唯一能证明自己价值的一种方式。于是，我对她说：“奶奶，我知道您的心思。您是想种点菜给孩子们吃。其实，我们只要你健健康康的，就很开心了。”奶奶突然站了起来，花白的头发在夕阳下泛着金色的光芒，沾满泥土的双脚，脚底是皲裂的。她说：“囡儿，你把鞋脱了。”我照做，扶着她，我们两人站在泥土上。“我喜欢赤脚踩在土地上，是不是感觉很踏实？你看土里长出的小草、叶苗，是不是就很欢喜？”
此后，我时常想起那天——夕阳照在奶奶黝黑发亮的皮肤上，她的脸庞厚实如大地，沟壑纵横，又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