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南人将南瓜称为“金瓜”,这雅称恰似老宅门环叩响的余韵,绵延至今。
读小学时,我在家里猪圈后的墙根荒土里埋下了两粒金瓜籽。未及半月,那腼腆的嫩芽便破土而出,细细的藤蔓沿着土墙攀援向上,不过几日光景,竟将整个猪圈笼罩在婆娑的绿影里。
放学铃声一响,我便如归巢的鸟儿急忙飞回家。书包一放下,我就拿起了水瓢。瓢中清水倾泻而下,水珠顺着木柄滑落,在夕阳里碎成了七彩的星子。金瓜的叶片上晶莹的水珠滚来滚去,仿佛在感谢我为它浇水。这时节的瓜藤最是“贪饮”,我总要浇到土壤湿润,方肯罢休。
金瓜长至拳头那般大,我对浇灌更加上心了。过了些日子,一天清晨,我惊喜地发现,最大的那颗金瓜已将粗大的藤蔓压成了“拱桥”。母亲害怕猪圈上的瓦片会被压碎,便全家总动员,使出浑身解数将这“胖娃娃”“请下”枝头。抱到秤台上一称——好家伙,足足37斤!邻居闻声而来,争相目睹这“瓜中花魁”的风采。母亲笑着挥刀,“咔嚓”一声,剖开了金瓜,赠予左邻右舍。当晚,整条街的灶台上都飘着金瓜的香味。
后来,我们种上了改良的杂交金瓜。这些金瓜“新贵”虽不及老品种硕大,却以口感赢得人心。那些老品种逐渐失宠,“新贵”们成了抢手货。
家里种的金瓜多得吃不完,暑假里我也常蹬着自行车去镇上卖金瓜。记得有一日雨后初霁,我又骑着自行车去镇上,地面湿滑,自行车打晃,后座箩筐里“咕噜噜”滚落了两颗金瓜。我却不敢下车,因为自行车已借助此前下坡的惯性“爬坡”了,一旦停住,再要上坡便很费力。有位熟悉的大婶在路边冲我喊“瓜掉了”,我却只能笑着回应:“您拿去吃吧!金瓜很新鲜!”
多年后,我回乡,正为无处停车发愁,忽见一老妪热情地向我招手。她笑着说:“当年我捡了你掉的金瓜煮饭,那味道至今还记得呢。”说完,她引我把车停在她家院子里。哦!这世间所有的相遇,原都是岁月埋下的种子,在光阴的褶皱里悄然抽枝,结出比金瓜更醇厚的果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