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个责任心很强的人,仅读过几年书的他,时常挂在嘴边的一个词,就是“任务”。似乎他的人生意义,就是完成一件件任务。
用父亲自己的话说,他最重要的任务,是帮我们三个儿子完成了三件大事——找活路、盖房子、娶媳妇。先说给大哥找工作吧。上世纪80年代,乡镇企业兴起,乡里给村里分配了一个招工名额,谁家能交纳500元集资款,就可以安排一个人进乡办造纸厂上班。在生产队当会计的父亲,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尽管家中贫困,可父亲却决心为大哥的前途努力一把。那时候,500元可是一笔巨款,父亲叫来邻居家能说会道的小亚哥,骑上自行车,载着他到几个在县城工作的亲戚家借钱。在供销社上班的舅舅借了300元,在县玉雕厂上班的小姨借了100块,父亲又向老友周老师借了100元,总算凑齐集资款,交到了乡里,大哥由此进入乡造纸厂上班,成了一名工人。那时候能当上工人,是很让人羡慕的,村里人都夸父亲有能耐。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几年,造纸厂就因经营不善倒闭了,大哥也就下了岗。父亲又找到召平表哥,让他带上大哥去建筑队学手艺,大哥当上了瓦工。
父亲的任务清单里,给二哥办的一件大事,就是盖房子。当时二哥还在读高中,父亲却一直盘算着:若是二哥考不上大学咋办?父亲带着全家人勒紧裤腰带,给二哥盖房。记得那几年最辛苦的事,就是父亲领着我们几个到自家田里挖土,用平板车拉到宅基地上,一遍又一遍地夯实地基。打好地基,我们又到几公里外的砖瓦厂买砖,一板车一板车地往回拉,每每让我们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儿。房子千辛万苦建成了,房屋的主人却不需要了——1991年,二哥考上了空军飞行学院,成为一名空军飞行学员。于是,倾注了我们无数心血的三间大瓦房就只能空着了。后来,我拿出一笔钱,请在老家的大哥大嫂将二哥的砖瓦房装修好,让父母亲住了进去,这十多年前建成的房子,才算是发挥了作用。
父亲的任务清单里,自然少不了为我操心的事。那还是上世纪90年代,村里有位新媳妇从云南远嫁而来,听说她的小妹妹人品、模样都好,父亲就动了心思,想筹钱将姑娘娶进门,给我做媳妇。当然,我一口回绝了。
父亲就是这样,不管对儿女是否有用,也不管儿女是否愿意,他总是按照必须完成的“任务”自我加压,倾尽全力、付出所有。我们兄弟三个后来都成家立业,没了任务的父亲却越来越衰老。今年4月,我请假回徐州古邳老家,照顾病重的父亲。5月8日晚,老家大雨滂沱,86岁的父亲在睡梦中安详辞世。我只愿完成任务的父亲,在天上无忧无虑、无牵无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