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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22
星期一
当前报纸名称:厦门日报

骨头要硬心要软

日期:0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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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A12版:城市副刊       上一篇    下一篇

  林涛

  1968年,18岁的我穿上了绿色军装。第二年,我从南京大校场转战江西某飞机修理厂。在一钉一铆都关乎战机安危的装配车间,我一丝不苟地对待每个零件。“执著专注、精益求精”不是口号,而是刻进骨子里的工匠信仰。

  1969年3月,上级抽调我和飞机修理厂的刘世佩厂长去四特酒厂当军代表,我俩脱下军装就一头扎进车间。记得有一次为解决酿酒设备的故障,我和工人们趴在蒸笼般的车间里整整三天,鼻尖沾满酒糟,手上磨出血泡。尽管我和刘厂长都是“酒虫子”,却在酒香弥漫的厂房里硬是滴酒未沾。离开酒厂时,酒厂厂长捧出珍藏十年的陈酿,我却严肃地说:“纪律就是纪律,这酒我们真不能收!”

  1969年6月,我们回到飞机修理厂后不久,我和厦门战友陈民生被派往部队农场。两百多头猪,饲养组只有六个人,听起来像笑话,干起来却是“猪圈交响曲”——清晨喂食的吆喝声,晌午冲洗猪舍的水流声,傍晚挑泔水桶的“吱呀”声,构成了我们的“田园牧歌”。记得那个暴雨倾盆的傍晚,我挑着百来斤的泔水深一脚浅一脚往猪场赶,突然被砖块绊了个趔趄。滚烫的泔水浇透衣裳,身上烫伤了,膝盖磕在青石板上鲜血直流。农场领导知道我此前已感冒发烧,让我住院,我却让医生给我开点药、包扎伤口就好,医生对我直摇头:“你小子是跟猪圈较上劲了吧?”第二天,我又拄着竹棍出现在猪圈,腰上缠着纱布,我照样给猪崽拌饲料。战友们打趣说:“老林这模样,倒像是刚打完胜仗。”其实,我不过是咬着牙把每件脏活、累活都当成战斗任务。

  当时,大灶每人每天的伙食费只有四角五分,地勤灶伙食好得多,能吃上香喷喷的白面馒头,我蹲在大灶前啃着窝窝头,心里却踏实得很——和战友们同吃一锅饭,这才是咱当兵的本分。1969年秋,在江西,我和战友们重走井冈山挑粮小道。当战友们唱起“红米饭那个南瓜汤”时,我的眼眶突然发热——当年红军战士啃着树皮冲锋陷阵,今天的我们挑担养猪又算得了什么?

  1980年我转业回到厦门,比我更早转业回乡的陈民生总爱拿当年我吃大灶的事打趣我:“当年就你最‘傻’,放着地勤灶不吃,偏要吃大灶,结果‘傻人有傻福’,在农场,反倒第一个入党。”他哪里知道,1969年底,当我第一次面对党旗庄严宣誓时,眼前浮现的不是什么荣耀,而是猪圈里溅起的泥点子,是酒厂车间蒸腾的热浪,是战友们并肩劳动时流淌的汗水……

  从入党到提干,从部队到地方,我始终记着飞机修理厂刘厂长的话:“咱当兵的,骨头要硬,心要软。”我懂,硬的是面对诱惑时的脊梁,软的是对待人民群众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