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浅斋
闲暇时,不妨看看树。
行道树,大同小异,因为熟悉易见,整齐划一,自然是浮光掠影,留不下深刻的印象;村庄山野的一些树,倒是常让我流连。
村里搞建设,家门口的杂地开始修整,只留下一棵老乌桕树。早年,村里的山头有好多乌桕树,很多被砍下当柴火,能长成老树的并不多见。如今杂地清理完成,它倒显出玉树临风的姿态来。每天下班回到村里,我都要看上它几眼,那树皮布满了斑驳的“水纹”,是被牛羊反复蹭破而结痂的印记,枝条伸曲延展,交错有致,心形的碧叶有疏有密,风过摇曳生姿。以前临摹芥子园的树谱,总觉得自然中哪能寻得这般好模样,结果家门口的这棵老乌桕树,就让我心服。我真想把它移种到院里,无奈空间有限,只好作罢。
后头村庄的祖厝前,有棵百岁鸡蛋花树。树高近10米,冠幅约6米,枝叶茂密,根系突出蜿蜒,犹如游龙,俨然有闽南古榕的蔚然气象。第一次发现它,是我不经意骑行经过。适逢花开,一树黄白花,香味袭人,几个顽童攀爬在上,采摘着一朵又一朵花儿。我驻足良久,感叹不曾见过如此“高龄”的鸡蛋花树,更感慨它长得如此壮硕。后来从一位资深花友口中得知,早年就有花商进入村庄,欲巨资购买它,只因它长在祖厝前,村里无人敢动它的心思。第二次去,在暮春时节,刚下过几天雨。几位老人在树下一边聊天一边打量着我。他们热心地告诉我,这棵鸡蛋花树是上世纪初下南洋的乡亲带回来种下的。他们回来,建了洋楼,后来就没回来了。而洋楼几经翻建,早面目全非。唯有这棵鸡蛋花树,历经时代变迁,依然扎根于脚下的土地。我想,如果它长在某个景点或是繁华地带,一定会成为“网红”。它的身上没有百年老树的认证牌,就像深山老林里的修行者,自在随性,却洞悉一切。
几年前,我到小嶝岛看望姨婆,无意中发现一棵老七里香树,高过老房子,遮蔽了半片屋檐。它的主人已经很老了,他说,这树是他50多年前种的。后来,我每次去小嶝岛看姨婆,都要顺便去看看它。幸运的是,最终,我把它买下了,移种到自己院子里。如今,5年过去了,它长成了院子的主角,风雨不改它的翠色,霜寒无损它的坚韧。亲友来看它,都说它是厦门最大的七里香树。每天,我都要看看它,花开时觉得它最美,花开一树白、花落一地白,像是对岁月深情告白。
故乡的山野里,也有不少土生土长的树。朴树、相思树、苦楝树……姿态美的,总会让我停下脚步多看几眼。它们或天然生长、或前人种下,在旷野中听四季风吟,该长叶就长叶,该开花便开花,不辜负一寸光阴,倒是令人生出敬佩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