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
爸爸：
我知道您现在一定过得很好。每一次梦见您，从未见您皱过眉头，总是那样慈祥平和地望着我。我想，您一定不再忍受病痛的折磨了，因为梦中的您看起来是那么健康。
到今年的父亲节，您离开我们就整整三年零三个月了。我们都很好，请不必挂念。从您离开的那一刻起，想必您就知道，我们把所有的伤痛和对您的爱都深埋心底。和妈妈、姐姐在一起时，我们从不互相倾诉眼泪，谈起您时总是极尽克制，轻描淡写——就像您还在楼上，我们说什么您都不会刻意倾听，因为每一句话都源自内心对您最深的爱。
您走后，我常常翻看您留下的物品：住院记录、检查报告、日记、照片……有时会想，如果当初对您的血液检查结果更敏感些，是不是就能多挽留您一些时日？还未到知天命的年纪就失去父亲，这种悲苦难以言表。
从您生病到离开，整整十三年。这十三年里，我们渐渐淡忘了您身心的痛苦，因为您从不言痛。即便每月都要去医院打针抽血，在我们眼中，您始终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着。所以您的突然离去，让我们猝不及防，那种思念之痛无以名状。后来偶然听到《孤勇者》，泪水潸然，才明白在病痛的苦海中，您也是一位孤勇者。
您走后，我才开始常常自省。从前说话总不顾及他人感受，在您面前更是肆无忌惮。您拿我没办法时，就摇摇头转身上楼。等再下楼时，递给我一枚您亲手篆刻的私章，上面刻着：“多读书知礼明义，少阔论多是无非。”如今我常以此自勉。还记得您多年前的教诲：“做人要常怀恻隐之心，切莫落井下石。”这该是您留给我们的家训吧。让我铭记于心的不仅是您的言传，更是身教——妈妈后来告诉我许多往事：特殊年代暗中保护落难的老领导，深夜徒手救起落坑的陌生人，为同事筹集救命钱，帮助病房里偶遇的瘸腿叔叔解决生计……您帮助过无数人，却总是淡然处之，从不张扬。
家里的一切都保持着您在时的模样：书柜里是您爱读的书，那盏旧落地台灯上罩着妈妈新缝的灯罩，开关还是您改装的样子。每次坐在灯旁的沙发上，我总下意识想给您让座——那是您专属的位置，只有调皮的外孙会和您争抢。您总是让给他，看他蜷在沙发里读《哈利·波特》，而您戴着老花镜坐在对面读诗词。这样的画面，已深深刻在我心底。
妈妈这些年身体渐渐好转，她把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精心照料院里的桂花树，认真准备一日三餐，坚持阅读我们带给她的书。她循环播放您收藏的音乐，慢慢研读您留下的日记和诗。逢年过节团聚时，妈妈依然会做您爱吃的菜，您用过的碗筷始终摆在原位。这不是假装您还在，而是您确实从未离开。
去年父亲节，正逢孩子中考，忙到睡前才想起对您说“父亲节快乐”。当夜您就来到我梦里，依旧沉默寡言却善解人意。相聚不过一顿饭的工夫，您就催我回家照顾孩子。清晨醒来，满心愧疚。
此刻窗外传来清脆鸟鸣，拉开窗帘，一只绿绣眼正落在窗台——那是您最爱的鸟儿。
爸爸，我一直在想：今年的父亲节，您会对我说些什么呢？
思念您的女儿
写于2025年父亲节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