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报阅读机
2025-12-17
星期三
当前报纸名称:厦门日报

父亲种的红苋菜

日期:05-28
字号:
版面:第B04版:城市副刊       上一篇    下一篇

  

  父亲菜园里的那畦苋菜,总在夏日的傍晚红得耀眼。

  村头的一小块空地被父亲开辟成菜园,菜园不小,收拾得极清爽。每天早晚,父亲都在菜地里忙碌。他不爱出门,就爱待在菜园里侍弄蔬果,这样的日子他觉得最舒心、最踏实。

  春末,父亲撒下苋菜的种子,起初只是怯生生的绿,而后便一天天舒展,渐渐染上胭脂色,像是被夕阳浸透了。风一吹,那些肥厚的叶片便轻轻摇晃,红绿相间的波浪里,藏着泥土最朴素的馈赠。

  照料菜蔬,如同照料孩子。清晨露水未干时,父亲便提着葫芦瓢去浇水。水珠溅在叶面上,日光一照,竟像是缀了碎钻。他不用化肥,只将农家肥埋在根旁,说是“草木有本心”。虫子啃了叶子,他也不恼,掐去残叶,顺手丢给院子里奔来跑去的鸡鸭。

  每次我回家,父亲总要带我去菜园转转,欣赏他辛勤劳作的成果,然后摘些新鲜的菜让我带回去。“咱摘些苋菜吧,现在的苋菜长得最鲜嫩。”父亲摘菜时,总先蹲下身,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掐断嫩茎。断口处立刻渗出紫红的汁液,顺着他的指节蜿蜒而下,在掌纹里留下一道淡红的痕迹。他说:“苋菜最知恩,你待它好,给够了肥水,它就拼了命地长。”的确,那些被掐过的植株,过不了几日,又会抽出新芽,越发茂盛起来。

  新鲜的苋菜洗净,灶间的铁锅烧得发烫,蒜末在热油里爆出香气,将洗净的苋菜倒进去,“嗞啦”一声,热气裹着菜香扑面而来。叶片在高温下迅速萎软,泌出的红色汁液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泡,将原本青白的菜梗也染成了淡紫色。炒好的红苋菜端上桌,父亲把最嫩的叶芽夹到我的碗里,再浇上一勺红汤。白米饭被浸润得泛出鲜亮的胭脂红,嚼在嘴里,米饭的清香和着红苋菜微微的甜,夏日的气息在唇齿间徘徊。

  老辈人讲,苋菜是“穷人的补药”。饥年荒月,它最肯长,撒把种子,不消一月便长成一片,而且叶子摘了又发,生生不息。暑气蒸腾时,它偏生得精神,烈日下也不蔫头耷脑,倒比娇贵的菠菜更懂生存之道。乡间妇人坐月子,常喝苋菜汤补血;孩童长得慢,老人便念叨:“多嚼些苋菜梗,骨头硬实。”

  每次回家,我的车子后备厢里总是塞满了各种新鲜的果蔬,都是父亲自己种的。鲜嫩的地瓜叶、苋菜,金黄的木瓜,晒干的花生……他们都是我那沉默寡言的父亲,对我最深沉的爱。

  偶尔在超市见到保鲜膜裹着的苋菜,整齐得近乎呆板,竟觉得陌生,便很怀念乡下柴火灶炒出来的红苋菜——鲜活,带着泥土气与烟火香,还有那浓浓的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