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着家长会散场的铃声，我走出教室。“近来感觉孩子学数学有些费劲。”老师的这句话仍久久在耳畔回荡，直至被晚风揉碎了，零零落落地扎进心里。
昨天傍晚，我去接女儿时，路灯已次第亮起，她坐在车后座，忽然指着天空：“爸爸快看，那颗星是不是跑错位置了？”我仰头望去，几颗星星正在紫水晶般的天幕里闪耀，她兴奋地比画着，像极了去年深秋在阳台观月时的雀跃，那时她刚学会用天文望远镜。
厨房飘出排骨汤的香气，书桌上摊着的数学题还停在几何辅助线那道坎。我望着她蹙眉咬笔头，忽然想起上周收拾书柜时，在《飞鸟集》扉页发现她用铅笔写的诗：“函数像条倔强的鱼/总在坐标轴上撞南墙”。当时只觉得俏皮，此刻我却品出几分涩味。
周末清晨，我被鸟鸣唤醒，女儿在阳台摆弄她的“秘密花园”。那些陶瓷盆里，薄荷与迷迭香正抽新芽，角落里的宝蓝色花盆空着，土层表面裂开细纹。“这是给蝴蝶兰准备的。”她捧着洒水壶认真解释，“陈阿姨说蝴蝶兰要等三年才开花呢，这棵蝴蝶兰正是第三年，我准备给它换换盆。”晨露在她睫毛上碎成光点，我忽然想起数学老师那句“基础薄弱”的评价，就像这干裂的土块，硌得人心发紧。
那个雨夜，台灯下，她突然把练习册推到一边，眼睛亮得像星子：“爸爸你看这篇《兰亭集序》，王羲之写‘仰观宇宙之大’的时候，会不会也嫌笔墨不够尽兴？”我窝在沙发里，听她背诵《赤壁赋》，月光从百叶窗漏进来，在她翻动的书页上织出银网格。“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她的声音混着雨打芭蕉的节奏，恍惚间竟分不清是古文在流淌，还是时光在倒流。
期中考试后又是家长会。女儿的数学还是中等，但语文老师举着她的作文本对我说：“这孩子把柳絮比作天空抖落的羽毛，真有灵气……”我摸着本子上“妙笔生花”的评语，忽然想起昨夜她伏案写作业时，窗台上那只蜗牛正驮着露珠爬过栀子花的残瓣。
前几日放学，她冲进门就拽我去阳台——她心爱的蝴蝶兰真的开了。“我每天都和它说话呢。”她鼻尖触着花瓣，“我说你什么时候开呀，它今天就真的开了！”暮色里，我们守着这株沉默三年的奇迹，满心喜悦。
昨天整理书柜，她趴在地板上翻着那本泛黄的《唐诗三百首》，翻到杜甫那首《春夜喜雨》，她的手指划过“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忽然抬头笑了：“爸爸，我就是那朵晚开的花对吧？”窗外的玉兰树叶被风儿吹得沙沙作响，我点点头，心里更笃定了：孩子，你慢慢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