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志辰
北依仙岳路,南接体育路,育秀东路、东岳二路一东一西,这便是厦门市文化艺术中心。行走在这片土地,东西向800步、南北向500步,面积不及0.25平方公里,却“装下”六家公共场馆。我天天兜兜转转,看着小叶榄仁叶绿叶枯,火焰树花开花落,无数读者、学人、游客来来去去,似乎明白了什么是“以文化人”。
文化艺术中心所在,在1970年之前,是筼筜港岸线的一段,每天两次海水潮涨潮落,见证了千百年来筼筜渔火忽明忽暗。改革开放后,这里被征用、被填海,成了厦门工程机械厂西廓仓库。后来,又改造成公共文体场馆及广场。作为文化艺术中心,自然隐藏着诸多人文故事。
在“五一广场”南侧,有“厦门市工人文化宫”“工人体育馆”两大招牌,没有落款却似曾相识,一探究,乃是鲁迅字体,这与厦门大学西校门集字如出一辙,风格上求简守拙。“厦门市图书馆”,常用的馆名系谢澄光先生所题,曲直有方,饱满端庄;其实该图书馆成立已逾一百年,特藏室还收藏了版画家朱鸣冈、书法家高怀等人为该馆题名的手笔。“厦门市科技馆”,则为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工程院院士路甬祥的硬笔书法,一笔一画镌刻在青石上,刚直瘦削,如科学家一般认真较劲。
位于文化艺术中心西南角,“厦门市台湾艺术研究院”一列竖书,恰好一层楼高,是当代画家林岑所题,林岑先生是从台湾艺术研究院退休的,因书画印俱佳,由他执笔大家心服口服。“厦门博物馆”馆名,立体红色阳文,甚为精美醒目,经常有游客在此打卡留影。已故的厦门市博物馆老馆长龚洁在世时曾回忆,大约1987年12月,他与厦大历史系陈国强老师赴上海参加一个高层次博物馆学培训班,其间故宫博物院两位专家前往授课。当时厦门博物馆正在筹建挂牌阶段,龚洁趁机拜托故宫博物院专家邀请启功先生题写馆名,没料到启功先生很快就题赠“厦门博物馆”“厦门市博物馆”两幅墨宝,一幅竖写,一幅横写,颇显骨感劲道,这大致是市文化艺术中心最为知名的书法牌匾。
厦门博物馆门口广场悬挂着一口铁钟,近一人高,三十多年前走私出境时被厦门海关截获。该铁钟铁锈斑斑,蒲牢钮,铸有“乾隆三十九年冬月吉日立”“临江甘云开造”字样,四周有波浪纹饰,分布“国泰民安”“太平通宝”“天子万年”“风调雨顺”等吉语。铁钟出自江西临江府(今江西樟树市一带),两个半世纪过去了,伴随铁钟落户厦门的,还有铸匠“甘云”的姓名。距铁钟不远,排列着五门铸炮,多半来自考古发掘,铁炮炮身铸字清晰,譬如“咸丰二年闽浙总督部堂季(芝昌)福建巡抚部院王(懿德)铸造大炮重一千觔”“匠首林后祺”,如此标注地方官或匠首姓名,应当是为防止出现豆腐渣工程——但凡有问题,可方便追究责任。
紧邻仙岳路口,立有一座“代巡三省侍御两京”牌坊,牌坊主人为明中叶同安县嘉禾里中左所人傅镇。傅镇中进士后,出任南京御史、广东道御史、河南副使、广西参政、浙江右布政、湖广左布政、提督操江,为官清廉刚正,享有“傅虎”“傅真金”美誉,万历年间去世,钦赐祭葬。于鹭岛而言,傅镇这份荣耀是莫大的,其身后仅有施琅、陈化成可比肩。后因城市建设,原牌坊自梧村拆解至博物馆广场重新搭建。无独有偶,“长脚”的文物还有一方《陈氏五祖回堂记》碑刻,该方碑刻原在莲前路西林社,立碑者为厦门人陈昌国,本是郑成功部下,投降清军后被安插在商丘、杭州、延安任官。在施琅复台、厦门复界之后,他交代子孙修葺祖坟、祭祀祖宗并勒石立碑,其中碑文“禾岳播迁,举家逃窜,庐舍为墟,桑田成海,二十余载”,记载了清初二十余年“奉旨迁界”使厦门岛百姓背井离乡的悲怆经历。
都说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其实是对熟悉的风景麻木了。若是怀有一双慧眼,我们会发现身边不乏人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