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
经常在故乡的山野漫跑,总会留意一草一木。土生土长的树种,除却相思树,还有苦楝树。
苦楝树,对土壤几乎没有要求。故乡东边是盐碱地,西南方是红壤,北边交接着盐碱地和灰土地,曾经都是它落脚扎根的地方。它的主干笔直,细枝干向外舒展,如遮阳挡雨的伞;羽状的叶子疏密有致,山风吹过,轻轻摇曳,仿佛与白云遥相致意。
春天,细雨纷纷,田间地头,草长了、绿了,苦楝树便开出碎碎的花,淡淡的紫、淡淡的味,在山间隐约飘散。故乡的山野近几年几经开发建设,颇有沧海桑田的味道,跑了好长的路,过了几个小山头,才看到三五棵苦楝树,树下拴着牛。它们中只有一棵是老树。老树紫褐色的树皮有着细密的纵裂纹,俗称“水纹”,新树的树皮则是光滑的。不管新树、老树,它们都开花了,一树紫色。风来,细碎的花儿纷纷撒落。过了水库,在九溪上游的岸上,我又看到了十多棵苦楝树,老树新树相依偎,远看像是蒸腾的一片绿云紫气。
小时候,苦楝树遍布山野,就连村里也长着好几棵。我家的猪圈旁,就长了一棵。经历了漫长的夏天,它吸收雨露精华,结满了串串枣核似的青果,油绿发亮。待到秋霞染天边,青果熟了,变成金褐色,似串串金铃,随风作响,老远就能看见、听见。不久,果子掉落一地,便能生出幼苗。不过,我们这些孩子喜欢用它的果子当作弹弓的“子弹”。苦楝树上还有孩子们喜欢的昆虫“七星天牛”。我们把“七星天牛”抓来玩,它们会发出“吱吱”的声响,似乎在“抗议”,又好像在“挑衅”,惹得我们哈哈大笑。
我摘下一大簇苦楝树的紫花,打算带回家插在瓶中。苦楝树尽管美丽,却不受待见。只因为苦楝在闽南话中,谐音“苦耐”“苦怜”,让人莫名其妙地便想起各种苦来。长久以来,谁家的门前屋后,若是长出了苦楝树的幼苗,必定是要拔除的,怕因“苦”名给家里带来晦气;只有长在家禽家畜的棚舍、田间地头,它才能幸存,因为它们的树荫可为牲畜遮阳。阿嬷说,其实苦楝树是好树,那果子和叶子一起煮熟还可以止皮肤瘙痒。老树那硬实的枝干,砍下来烘干,可做桌椅和农具;牛羊肚里长蛔虫的时候,用它的树皮煮水,牛羊喝了可驱虫。
偶然路过几个小区,发现也种着苦楝树,开着紫色的花。那是热带品种,自然和故乡山野里的不大一样。可见随着时代的发展变化,苦楝树已经摆脱了旧时的“晦”意。真心希望,不论是在山野间还是在城区里,都能看到它们的身姿,绿意婆娑,紫花浪漫,装点四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