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是劳动节。如今，大家都把劳动节当作假日，于我而言，“劳动节”却曾是有实际意义的“劳动日”，因为此时正是故乡鲁西平原灌溉的好时候。
老人们常说，麦子一生至少要喝三次水。故乡的麦田每年有三次至关重要的灌溉：第一次称为“返青水”，麦苗越冬后，得先饱饱地喝顿黄河水，然后麦苗就长到筷子那般高；第二次是所谓的“拔节水”，此时麦苗“噌噌噌”往上长，水是必不可少的养分；第三次则是麦子抽穗后要浇“灌浆水”，没有这次水，所有努力都将功亏一篑。学校“五一”放假时，就遇到“拔节水”。
30多年前，故乡没有现代化的灌溉设施，简单的电闸、一个抽水泵和一把铁锨，基本就是浇地的全部家当。那时候，家家户户田头垄间就地挖有窄窄的明渠，方言谓之“水阳沟”。浇地时只需从“水阳沟”开个口，就可让河水流向想要灌溉的田地。“五一”假期，黄河水涨，干支渠流水一路欢歌奔向田头，饥渴的土地喝了个饱——你听，它“咕噜咕噜”地打起了饱嗝……
“水阳沟”虽好用，缺点也很明显。因为是土夯的，渠道浪费水不说，还比较容易被急流冲毁。浇地时若无人看守，水就会像调皮的孩子，指不定从哪儿“跑”出去，那样的话，活儿有可能就白干了。所以，浇地必需有人“看地”。大人可以目不转睛地来回巡逻，孩子们却耐不住寂寞。水是暖的、风是软的，从黄河来的鱼虾随波逐流……不多会儿，我们就忍不住把脚丫伸进了“水阳沟”，一时间只顾着捉鱼摸虾，忘了大人交代的差事，一不小心就得“喜提”一顿“竹笋炒肉”。
灌溉如此重要，疏浚河道便成了头等大事。其实，早在年初冰雪初融之时，村里的青壮年劳力就已全员上阵，轰轰烈烈地打了一场“大会战”。他们挥动手中的铁锨、锄头，把淤积的泥沙从河道清理出去——让更多河水流过宽阔的河道，流向阡陌纵横的“水阳沟”，流向青青麦田，灌溉着农家的希望。
流水与田野的交融，并不因灌溉结束而落下帷幕。劳动节那天，一大早我就跑去看那刚灌溉过的麦田。麦苗油绿光鲜、精神抖擞，好似新画的油画一般；风儿轻轻，隐约可听见簌簌之声——嘘，那是千百万丛麦苗一起成长的声音，它们正在“拔节”，正在铆足力气生长！那声音灵动如天籁，是的，我正面对千百万鲜活的生命，哪怕它们不会说话，却用向上的生长诠释着生命的活力！
如今，我离开家乡在厦门工作生活，算来竟有几十年没干过浇地、“看地”这活儿了。现在灌溉技术大为改进，“水阳沟”早已消失多年。那些关于灌溉的劳动记忆，深藏在生命远景里，唯有故乡黄河水年年依旧，诉说着对土地永怀激情的赞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