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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11
星期六
当前报纸名称:湄洲日报

童真没错

日期: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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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B3版:三湾潮       上一篇    下一篇

  □杨健民

  无意之中,看到一位小学生的作文《我的爸爸》。作文是这样写的:

  我的爸爸每天都会开车送我上学,我们都不聊天的,因为他很忙。爸爸开车时,眼观六路,嘴骂八方,骂完前车骂后车,骂完汽车骂电车,骂完电动车骂自行车,有时候还会骂红绿灯。我坐在后座大气都不敢出,因为他还会骂我。

  老师给这篇作文打了100分,并加个批语:“不错,写得很生动,记得叫你爸签字。”

  签字说白了就是给爱骂街的父亲看的。我相信这位父亲就是看了,也不会对孩子有什么不良的反应。任何小孩子都是有心智的,心智成熟或者不成熟,在于孩子对于生活现实的理解。一个小孩子上学途中一直在听他父亲骂街,他的幼小心灵里的那些童真思维就会被激发出来。

  童真思维——就是我们永远搞不懂孩子在想什么的那些东西。孩子的世界本质上是简单、直接或者单纯,即便有多种的“可能性”,也无需太多所谓“深刻”的指指点点。有人举过一个例子:过去小学里有篇课文,讲种子发芽的故事。当种子萌发时,它的力量能顶开一块大石头。语文老师问: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同学们纷纷答道:这是革命的力量,人民的力量,团结的力量……所有答案都被老师推翻了。最后有位同学举起手来:“是种子发芽的力量!”老师惊呼:“我要的就是这个简单的答案!”——这就是真正纯粹的童真思维,是那种没有受过成人思维驯化甚至“污染”的观念。

  当下我们许多小孩子的思维,基本上是从简单的敏感,被拖入成人们“权力的游戏”中。就像蝴蝶的幼虫必须吃非常嫩的叶子,当蝴蝶幼虫钻出卵的外壳时,是什么东西告诉它在哪里可以找到嫩叶呢?是光线。因为蝴蝶幼虫对光线特别敏感,它们沿着树枝方向向前爬,那儿是最亮的地方。当蝴蝶幼虫长大以后,能吃其他食物时候,它们对光线的敏感性就消失了。同样,我们在教育孩子的时候,很容易堕入一种成人们的“权力的游戏”当中——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永远搞不懂孩子究竟在想什么。

  记不清是在哪一本书里看到这样一句话:“少年总是把变化挂在嘴上,但他们的内心深处并不相信世界真的会变。”我们都经历过少年时代,所谓的“少年壮志不言愁”,那时我们变本加厉地造就自己,想要变得深刻一点。因为我们相信:世界不会永远都是这个样子。

  一直以来,我们都认为自己已经很成熟了,其实,“有一种成熟,是在成熟之外”——这是多年前我写过的一句话,那是因为当时我看到了一个故事:深秋夜晚,寒意袭人。一个小女孩站在树底下,静悄悄地盯着不远处的报亭。一个年轻人从这里走过,小女孩递给他一枚硬币,请他帮买一份报纸。年轻人问她为什么不自己去买呢?小女孩摇了摇头。当年轻人把报纸送到她手里时,小女孩告诉他:“报亭里那位是我妈妈,她只剩一份报纸还没卖出去,我在等她回家。”说完,她把报纸塞给年轻人:“你自己看吧。”就一溜烟跑了。小女孩的举动让这个年轻人十分惊讶,他紧紧攥住那份报纸,站在那里愣了许久。

  我在一本杂志上看到这个故事,忍不住在一则短语里写下这么一段话:“成熟,不在于年龄,而在于经历。那个小女孩的心智,完全是被生活逼出来的。它表明了一个孩子的成年礼,不是被时间所追逐的,而是完全可以走在时间前面的。”

  童真思维会让小孩子产生一种初步的心理结构,对个体、对事物具有某种特别的异于成人的想法。有个小孩写了一首这样的诗:

  小时候,我总爱探究

  我来自何方

  爸爸妈妈有时候说是捡来的

  有时候说是大风刮来的

  还有时候说充话费送的

  当我看了好多动画片后

  我茅塞顿开,原来

  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这才是没有被污染的纯真观念,也是没有被成人思维输送的纯粹的心理结构。一旦成人思维介入孩子的感觉,这种童真思维就会消失。

  约莫十来年前,有一次在福建大剧院观摩上海音乐学院青少年交响乐团的演出,当拉罗的钢琴三重奏第一乐章演奏不到两分钟,一位小姑娘提琴手的琴弦“啪”的一声断了。拉罗的钢琴三重奏世界带给人们的是一场惊人的体验,这位具有西班牙血统的作曲家,乐曲透露出法国浪漫主义色彩,并且具有出色的轻盈和耀眼的背景。然而作曲家强烈的激情,又如同舒曼音乐中那种极端的动荡和情感驱动力。当小姑娘狠狠地拉了一个长弓,将弓举过头顶,我意识到可能有一个什么样的风暴就要袭来。果然,琴弦断了。

  小姑娘提琴手轻轻叫了一声,神情自若,踅回后台去了,观众们报以热烈的掌声。演出中的意外是常有的事,对于一个少年来说,本真是最重要的,无论你有多高的技巧,失去了本真,那些蕴蓄在孩子身上的精彩片段,就不可能这么意味深长了。须臾,小姑娘提着另外一把小提琴返场了,照样赢得掌声一片。她轻轻抿嘴笑了笑,节制而精确,就像她手里捏着的那一把音符,即将再度放飞。

  2007年,伦敦交响乐团来华演出,首席指挥丹尼尔·哈丁只有34岁。哈丁17岁时就召集一群同学组成乐团,亲自指挥排演了勋伯格的《月迷彼埃罗》,19岁时受邀去伯明翰交响乐团执棒。《南方周末》在报道这场演出时,用了这样一个标题赞赏哈丁的指挥艺术:“伦敦交响,年轻没错。”

  借用一下这个标题,我也想对所有具有童真思维和感觉世界的小孩子们说:童真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