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叶根娟
初识恩师,在三十五年前。那时,恩师就是一个老头的模样了。我随着父亲从教育局大楼里报到完毕,准备回家,父亲和他打了招呼,平静地攀谈着。我瞧见他额头深深的皱纹,瘪了的腮帮子,没什么好感,无意搭理。他走后,父亲对我说出了他的名字——吴友之。一时令我羞愧难言。他就是我少年时代就爱读的《春江文艺》刊物的作者之一,他的名字其实我已经很熟了。
我在山沟沟里开始了我的教书人生。在我蹒跚起步的日子里,当时是语文教研员的恩师来听过几堂课。有成功的欢欣,也有失败的苦痛。有段时间,我觉得自己在语文教学园地里像一只迷途羔羊。一次上完公开课,我闷着头骑上车,逃一般出了学校。在镇上的小吃店里,面条那腾腾的热气烘到眼睛里,眼泪不由得被呼了出来。回到学校时,下午的评课已经开始了,恩师正在台上说话,说我是勇于探索的热血青年……在恩师的鼓励下,我悟出了教学中很多本质本真的东西。
工作四年,我离开了山沟沟,来到了新登镇小,而退了休的恩师就在这个学校做教学顾问。我们会合了。我就像向阳花木一般,沐浴在春光里,日常的教学让我感受到无比的欢愉。在忙碌而节奏鲜明的生活中,我迅速成长起来。恩师脸上的皱纹依然很深,腮帮子更瘪了,而那张脸永远充满生气,泛着酡红。在他面前,我总觉得自己是个孩子。我喜滋滋地讲着教学中的点滴,他兴致勃勃地听着,眼神里含着父亲般的期盼和喜悦。
想起恩师来,常常是这样的画面:严寒的冬天里,他穿着棉袄,戴着毛线编织的八角帽,抽着烟,听我说教学上的事。听着听着便站起身来,将左手暖在电热板的报纸下面,右手到烟灰缸上去磕烟灰,一边思索一边微笑,然后随着缭绕的烟圈,吐出几句意味深长的话来。
在我的书桌抽屉里,有许多保存着的教学资料。打开尘封的记忆,看到一叠叠的教案、论文手稿时,常常可以看到恩师的字迹。由于手指肌肉已不那么灵活,他笔下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笔画都像蚯蚓一样蜿蜒。恩师在我的一份演讲稿上,批了四个字——无病呻吟。在我的一篇论文手稿的封面,用小楷写了周恩来的诗句:大江歌罢掉头东,邃密群科济世穷。十年面壁图破壁,难酬蹈海亦英雄。我当时并不完全懂得其意,就是现在也不能说得很清楚。也许是恩师借这首诗向我说着求索之路的艰辛,并希望我能无怨无悔地坚持下去吧。
多少年过去,想起恩师的时候,记忆总会在校史馆的画作上停留。那是学校首届艺术节,恩师和我都创作了一幅人物国画。恩师画里的唐代诗人罗隐微微扬起头,发须和冠冕随风而动,眼睛饱含忧伤,似有难尽的深意。我的那幅画上,两个提着鱼篓的惠安小女孩,顽皮地回头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