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邵建军
蝉鸣如急急的鼓点,敲在七月焦热的空气里。那是1983年的夏天,在黄沙坞结束了三年的初中学习生涯,并参加了初中中专和新登高中的升学考试,成绩尚未出来,心中充满了期盼,也有种隐隐的焦灼和不安。
刚从备考的压抑中解脱出来的我,就像枝头嘶鸣的蝉。我在哥哥的陪伴下,开启了那个难忘的假期。
上午,我们在田沟里捉泥鳅,有时,用畚箕兜些小鱼小虾。午饭后一群小孩拿着脸盆,赤着膊,全身只穿一条短裤来到池塘里,一边学着钻水,一边摸着螺蛳,既是烈日下的最高享受,又能给全家争取一碗难得的荤菜,心中还是快乐的。要知道在那个年月,荤菜是一家人的至高享受。
那时也没有电扇,我家住的是上世纪20年代的木结构泥石房子,在1939年前后日军飞机轰炸时,墙体被震伤,按现在的标准,这是典型的危房。天气十分炎热,房子老旧,偶尔还有瓦蛆跌下来,好可怕,床上虽有蚊帐,却时不时有蚊子钻进来,嗡嗡作响。
晚上的时间,非常难熬。于是乎,便想出了一个妙招——捉螃蟹。
父亲带着我们两兄弟,拿着铅桶,点燃一支用篾片扎成的火把(当时每家每户都有的照明工具),来到对家坞溪,这里空气清新,温度适宜,走在水里,好生快活。翻开石头,一只只行走的螃蟹,便成了我们的战利品。溪里的蟹很多,从猪干桥头至下蔡家,约600米,不到两个小时,我们便收获了大半桶,有15斤左右的蟹。一路上听着螃蟹在水桶里沿着桶壁攀爬,然后又跌落的声音,内心是无法言语的喜悦。回家清洗后,用麦粉一糊,放油锅里一炸,好一道美味佳肴。
一晃就到了7月20日,考试成绩出来了,中专落榜,不免有点失落。中考401.9分,永昌中学108名考生,有27名进入新登中学,我排名第二,也算有一丝安慰。
随着“双抢”的开始,内心深处的紧张如影随形,这是一个分秒必争的季节,每迟一天下栽,晚稻产量就会减产一点,所以再苦再累也容不得歇脚、喊累。每天4点多便揉开眼睛,跟着大人们下田割稻,稻芒锋利如小刀,在稚嫩的手臂上划出细密的红痕,汗水又渗入伤口,带来一阵阵刺疼。到了中午,烈日当空,口渴难耐,喉咙似冒烟,肚子空空,饥肠响如鼓,咬咬牙,只能再坚持。
午后酷热难当,我们赤脚踩在滚烫的田埂上,低头弯腰插下嫩绿的秧苗,水田里伏着饥饿的蚂蟥,会悄无声息地吸附在腿上,吸吮我们的鲜血。每次惊觉,一声尖叫后扯下蚂蟥,腿上便留下一个红红的伤口,渗着血珠,想起来真可怕。日头毒辣地悬在头顶,仿佛要将人烤干,空气里弥漫着泥土、汗水与稻秆混合的气息,令人喘不过气来。
这几天,虽然超过了35度高温,可没了嗡嗡的蚊子和和蚂蟥的叮咬,没了烈日下“双抢”的烘烤,空调送着凉风,心中却悄然升起一片湿润的记忆。傍晚走在当年的小溪边,溪水依然清澈,却没了螃蟹的踪影,空气依然清新,蛙声不再当年那般震耳欲聋。那个交织着汗水与溪水、泥腥与蝉鸣的暑假,早已被时光带走,只留下深深浅浅的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