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洪华
几年前一次航拍,让常绿黄弹人惊艳,黄弹石梯口对面的锦(狮)峰(远看整座山体如同下山的狮子),竟然与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长卷卷尾那座孤峰有着八九成的相似度,这不禁让人浮想联翩。莫非真是黄公望在构思《富春山居图》时,把黄弹的“锦(狮)峰”融进了他的山居图中?
要是站在黄弹锦(狮)峰之巅,附近的山峰似乎矮了许多,石梯的悬崖尽收眼底。靖康二年(1127)章氏始祖章允文(1063-1129,字仲孚)辞官,择富春黄弹长街里、锦峰山下隐居。在笔者看来,他实在智慧得很,因这里山谷狭长,草木葱郁,空气清新,犹如世外桃源。章允文率子孙在此繁衍生息、安居乐业。他在世时,与世称“东莱先生”的吕本中(1084-1145,字居仁,安徽凤台人,进士,“江西派”诗人、词人、道学家)曾互有拜访,有过促膝长谈。有诗作证。
《喜章仲孚朝奉见过十韵》
苦语不难好,旧交今则无。
但能留客坐,已胜折腰趋。
只有连根煮,初非满眼酤。
苔痕记拄杖,雪影傍跏趺。
语道我恨晩,说诗公不迂。
丁宁入汉魏,委曲上唐虞。
历历有全体,匆匆或半涂。
真当置度外,不敢望庭隅。
日月换新岁,江山非故吾。
他年佳句在,与画密庵图。
从吕本中的开头两诗中可以读到,突然见到旧友来访,心中百感交集,足见他对章允文这个老友非常珍视。他把章允文留在家中作客、闲聊,感觉要胜过官场上的任何逢迎。他们在朝政、诗画各方面谈得很投机,见解上也深度融合。二人感慨时光飞逝,已是物是人非,且时局动荡、变化之快,很难化解,只是期待他们的诗画能流传于世。同时,他们的对话,折射出章允文早已厌烦了那种残酷的官场政治纷争,希望寄情于山水间。因此,黄弹长街里成了他隐居的最佳选择。
到了元朝,章氏十五代祖章仁甫修建的清辉楼落成(1340)。几年后,章必成建造了清远楼。两大书院建成后,为了扩大影响,广揽人才,章家发出告示,力邀省内外文人墨客在书院里谈诗评画。于是,骚人墨客聚集在长街里谈论时政,咏诗作画,黄弹长街里犹如第二个“兰亭”。
据《富春章氏家谱》记载:元楚相府长史朱亷(进士),东阳人,曾作客黄弹长街里,写了《清辉楼记》:“富阳山水之秀,自昔闻于天下,距县西南百里余有山曰锦峰,尤为殊特,巉绝险怪,崛起千仞,叠峦重溪,盘盘囷囷,映蔽左右,若城郭焉。故唐尚书章文竦公之诸孙,叔润翁世居其中,年逾七秩,不接外事,乃筑楼而题曰‘清辉’……一登斯楼以寄临观之胜,且与翁泛桐江之清流,仰子陵之遗风,以志生平景慕之情焉。今姑书以为清辉楼记。”
朱廉何许人也?朱廉,字伯清,义乌赤岸人。他身居元明两朝,年龄比杨维桢(1296—1370)稍年轻,但有过交集,以文章知名于世。金华知府王宗显征辟为郡学师。后应李文忠之聘为钓台书院山长(讲学者)。洪武三年(1370),应召编修《元史》,授职国史院编修官。
同期,杨维桢则作有《章氏礼存精舍记》,记录元代黄弹长街出仕的章士英因朝廷腐败而退仕,明诗礼之训的高风亮节,孝悌儒风。
“暨阳州(诸暨旧称)西去二十里,而近其山之望曰:钟坞,由钟西南支蠖屈行一里,所驻而为……今乡贡法复行,章氏之世复其世阅,不属士英辈乎,孝以显其亲,复其世阅者,孝之大者也,章氏子孙勉之哉。”
巧合的是,元代大画家黄公望(1269-1354),字子久,号大痴道人,创作过《大岑山居图》,画的是紫阆的大岑山一带风景,也曾在大岑山隐居过。紫阆旧称“长春(常绿)十四庄”,在1957年前隶属富阳县管辖,是长春乡下辖的一个行政村。从紫阆到富阳城里,黄弹长街里是必经之地。这里四通八达,往里可翻黄土岭或进上官龙门环山至中埠,或走中塔湾进湖源、诸暨、浦江等地。早在两千多年之前,前往会稽拜祭大禹的秦始皇曾经过此道,古称“皇道”,黄弹地名亦由此而来。
黄公望与杨维桢是亦师亦友,都崇尚道家,常谈经论道。因杨维桢少年时在铁崖山脚下的枫桥泉塘万卷楼读书,自号“铁崖道人”,黄公望还为杨维桢创作《铁崖图》,赠画以表致敬。同时,黄公望对杨维桢在绘画上影响很大,杨维桢在《君山吹笛图跋》中述,“得画法于大痴道人”,并记录了他与黄公望的交往经历,表达了对黄公望的深厚情谊与敬佩。
两人既是如此惺惺相惜,互有往来是常有的事。黄公望隐居地庙山坞至诸暨枫桥,须经黄弹长街。更何况那时清辉楼、清远楼已是声名鹊起,乡贤、文人经常在此集聚,他们经常来此谈论时政、咏诗作画也是情理之中。这在《清远楼记》亦有记载,这里不作赘述。自然,黄弹锦(狮)峰山体的独特性,让大痴道人绘《富春山居图》时将其作为一部分素材,亦是不足为奇的。
说到底,绘画本身大多是创作者思绪中的意境,而非真真切切的原版实景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