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兰溪市水亭畲族乡的老街深处,一扇老旧木门后藏着跨越六个世纪的医药传奇。推开门,浓郁的中草药香与旧木头的温润气息交织,靠墙的高大药柜上,铜环已被岁月磨得发亮,抽屉上“茯苓”“当归”“丹参”等字样依稀可辨,角落里的石制药臼残留着些许药渣,仿佛还能听见昨日捣药的声响。这里,便是“水家草堂”的旧址,一段始于元末、绵延二十三代的济世之路,就沉淀在满屋药香与旧物之中。
一块匾,锚定一段地方史
“看,这就是宋濂题写的那块匾。”水家草堂第23代传人水建国指着门楣,将一段尘封的往事缓缓道来。
时间回溯至元末至正十八年(1358年)冬天,水家草堂创建后的第二年,朱元璋率军下浙西,十万大军屯驻水亭一带。时值寒冬,军中伤寒疫病肆虐。据《光绪兰溪县志》记载,当时草堂药铺主人水涣,依据葛洪《肘后备急方》古法,配制“丹参膏”分发军中,成功控制疫情。
“家谱里详细记载,祖上当时耗费了大量财力物力支援军队。”水建国翻看着手机里的手绘家谱照片,“后来朱元璋感念其功,特意命大学士宋濂题写‘水家草堂’匾额相赠。”这块金字牌匾自此高悬门楣,不仅成为家族荣耀,更让这座畲乡草堂声名远播。
一方土,孕育千年药草智慧
水亭乡的草药传统,远比水家草堂的历史更为悠久。“我们水亭是名副其实的千年‘草药之乡’。”水建国指着家谱中水亭乡图里的山野说,“这方水土孕育了许多道地药用植物,像清热解毒的半边莲、利水消肿的水蓬草等,都是本地有传承、有应用的宝贵资源。”
这份积淀不仅在于药材本身,更在于一套完整的炮制与使用体系。“家传医术里,煎药的学问极为讲究。”水建国举例,“哪些药不能久煎、哪些药需要特定水温、时间火候如何把控,差之毫厘,药效可能就谬以千里。”这些源自土地与生活的智慧,是畲乡先民在长期与自然共处、疗愈身心的实践中,积累的宝贵知识财富。
一份心,延续二十三代善念
传承,既藏于器物,更溶于血脉。草堂旧宅里,明清至民国时期的药书层层叠叠,不同年代的药具、药柜静静陈列。“几乎每个年代都有补充,从未间断过。”水建国说,这些物件串联起了一部家族医药史。
更动人的传承,是刻在骨子里的行事准则。谈及父亲——第22代传人水树银,水建国记忆最深的是那些无偿助人的瞬间:“附近村民被蛇咬了,父亲总会自己上山或到田边找草药,配好后免费送去;乡下人干活受伤,他也总是主动帮忙诊治,分文不取。”
水树银12岁在药房当学徒,后远赴苏北学医,既坚守祖业,又博采众长。这种“既守祖传秘诀,又探索研制‘治未病’新方”的精神,成为家族传承的核心。
一条路,架起古今对话桥梁
“整理家谱时,‘23代济世为民’的历史让我深受触动,也坚定了我用现代方式延续祖业的决心。”水建国说,从去年开始,他将重心放在药食同源产品研发上,让传统智慧对接现代生活。
他的实践并未局限于家族传承。作为新成立的浙江古典文献研究会中医药学专业委员会负责人,水建国将草堂的传承置于更严谨的学术视野中。同时,他积极与浙江大学药学院等高校科研力量合作,推动传统药食同源智慧通过现代科研语言实现转化与阐释。
从1357年创始、翌年救治十万大军的乡野草堂,到如今深耕古典医药文献研究的专业平台,水家草堂600年的轨迹,勾勒出一部微观的浙西畲乡医药文化流变史。它承载的不仅是一姓一族的技艺传承,更是一方水土的智慧结晶、一种济世利民的伦理坚守。正如水建国所言:“真正的祖传秘方,是600年没断过的慈善。”而水家草堂的未来,正书写在古老智慧、学术自觉与现代科学的交汇点上。
本版内容 记者 吴金泓/文
记者 丁弋轩/摄
本版设计 记者 童 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