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特别爱看《故事会》。那时候去汤溪赶集,遇见书摊,花两分钱,匆匆翻几本连环画,觉得不读几本字数多的书,实在是亏得太大。于是,常会去找画面少、文字多的书来读,《故事会》是首选。时过境迁,斗转星移,该忘的基本都忘得差不多了,但是对于朱元璋的一首七言打油诗却印象极深:“燕子矶兮一秤砣,长虹作杆又如何,天边弯月是钩挂,称我江山有几多。”
处暑之日到兰溪长乐,抬头见粉墙之上的墨书:“上坑庄兮一秤砣,长虹做杆又何如,天边弯月是挂钩,秤我江山有几多。”不禁莞尔。朱元璋的原诗豪迈磅礴,而长乐人却将“燕子矶”换作“上坑庄”,仿佛这方小小村落可与帝王的江山比肩。
兰溪长乐村现存127座元、明、清时期的古建筑,是保存完整的古建筑群,被誉为“露天古建博物院”。村落布局蕴含风水理念,有“门朝北开、厅在楼上、塘成日月、井布七星”等独特格局。1996年,“诸葛、长乐村民居”被国务院公布为第四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村口的“长乐福地”匾额高悬,朱元璋的传说被写到墙上去讲述,仿佛这里真的是“开国福地”。元末战乱,百姓流离,或许朱元璋给上坑庄冠以“常乐”之名以争取民心;也许,这不过是后人附会的传说,是村民们用想象披上的华丽外衣。
走进村中,青砖石板路蜿蜒通幽,粉墙黛瓦间藤蔓攀缘,仿佛时光在这里被刻意放慢了脚步。村中的“日月塘”——东塘半圆如月,西塘四方似日,昼夜交替间光影流转,仿佛天地在此缩成一方盆景。而七星井早就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井口上大都盖着篾板,偎依在一方介绍它的牌子旁边。
金大宗祠是长乐村金氏族人总祠,只是这匾额,让人心生疑惑,为何长乐村人的宗祠弃用金氏而命其为金大,迥异于其它宗祠。待看了谱系方知这是长乐村先祖不甘平庸的内心写照。长乐金氏溯祖项伯,西汉王朝成立,被赐国姓为刘(正史上如何记载,不得而知,但金氏族谱如是说)。到了五代时期,为避祸,将刘(劉)字去卯头去立刀改姓金。配享从祀孔庙的北山四先生之一金履祥为长乐村先贤。
金大宗祠回字形结构,中厅保存完好,前厅、寝室及左右庑房经修缮,现已形成完整的宗祠体系。中厅门楼为重檐歇山顶结构,上悬“百世瞻依”匾额。中厅为单檐歇山顶结构,外围为青石立柱,厅内有四根粗大的柏木、梓木、桐木和椿木立柱,寓意“百子同春”,寄托了先人对后代的美好祝福。
象贤厅建于明景泰年间,前后四进,第一进为门楼,斗拱密布,富有节奏感;第二进设有戏台,是村民节庆看戏的重要场所。正厅悬“嘉会堂”匾额(喻家族和谐),后寝供祖先牌位。“象贤”二字出自门楼匾额,为明代成化进士金盛所题,意为“子孙后代应效仿先祖金履祥之贤德”。
进士坊与节孝石坊被一道高大的影壁隔断,形成呼应格局。进士坊的木梁朽蚀严重,节孝坊孤独地立于水边。在两相遥对与两不相见之间,似乎表达着某种不可明言的隐衷。
滋澍堂现为黄蜡石博物馆,大门紧闭无缘得入。游走在长乐村,游人稀少,古灯馆、傩文化馆、民俗馆、青铜器馆、钱币馆等展馆,显得格外宁静。
与其说这里是一个“帝皇福地”,不如说它是一面镜子,映照出中国乡村对历史的集体记忆与自我建构。那些“门朝北开”的玄机是否是刻进骨子里的对北方皇权的臣服?“井布七星”的玄妙是否为内心深处的不甘平庸?“塘成日月”是否为先人对时光掌控的渴望?不得而知。
上坑庄、常乐、长乐的村名演变,项、刘、金姓氏的流变更像是一场跨越千年的对话——如何讲好古村故事,是对先贤的追思,还是对人间烟火的依恋?或许,真正的文旅应是守护的修行。长乐村的古墙斑驳,砖瓦无声,它们不需要喧嚣的传说,也不必迎合游客的猎奇。或许,当下传统乡村应让古村在人间烟火的氤氲中传承,让孩童的欢声笑语在街巷里荡漾,让年轻人宜居、宜业、放飞梦想。
戴向文